传来一个轻柔的嗓音,像刚刚哭过一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音。“来吧,往前走进来吧。有人在想着你们,等着你们。”
古亚尔向前探头,让眼睛适应黑暗。“请给我们亮光,免得我们走出路径,摔到底下。”
那声音断断续续颤抖着说:“不需要光亮。你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路,建造路的人就是如此安排的。”
“不,”古亚尔说,“我们想看到主人的容貌。
我们应他的邀请而来,他最起码的待客之道应当就是给我们光亮;应当在我们踏入地下城堡前照亮此地。
须知我们是追寻知识的探求者,是应该给予敬意的访客。”
“啊,知识,知识。”那气喘吁吁的嗓音悲伤地回应,“知识将属于你们,完完全全属于你们——关于诸多奇事的学识;唉,你们应当在知识的浪潮中游弋……”
古亚尔打断那个悲叹的声音,“您是馆长吗?我走了几百里格来求见馆长,向他请教。您就是他吗?”
“绝对不是。我诅咒馆长这名号,称之为悖逆的虚饰。”
“那么您是哪位?”“我什么人也不是,什么东西也不是。我是一个抽象的术语,一段情感,是一团恐惧,一身惊骇的冷汗,是一声尖叫脱口而出时空气的惊颤。”
“您用人的声音说话。”
“为什么不呢?我所说的这些都潜藏在人们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
古亚尔放缓声音说:“您没有费心使您发出的邀请具有吸引力,这一点您本来是可以做到的。”
“不要紧,不要紧。你们得进来,就在此刻,走进黑暗,因为我的主人——也就是我自己——已经如黑夜一般热情渐褪,意气消沉。”
“如果有光,我们就进去。”
“从来没有光,从来没有粗鲁的火把出现在博物馆里。”
“既然如此,”古亚尔边说边拔出他的火光匕首,“我就开创新的欢迎形式罢。看,现在有光了!”
刀柄的圆头射出穿透黑暗的眩光;高高飘浮在他们跟前的鬼魂尖声惊叫着,化成闪动的一条条带子,像是被碾成金粉的金箔。空中飘散着点点轻尘,但他已经消失了。
希尔僵直地呆站着,像被催眠了似的。半晌,她震惊地倒吸一口气,靠在古亚尔身上。“你怎么敢这样大胆挑衅?”
古亚尔回答的声音半是欢喜半是惊颤:“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我觉得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命运女神指引我离开快乐的斯费尔,穿过丛林峭崖,深入北方荒原,仅仅是要我来这里做一个畏畏缩缩的祭品。我是个放肆的家伙,我不相信这样没有说服力的命运。”
他左右挥动匕首,于是他们看清自己原来是在一个地牢的入口,从一块混凝土巨石上切削而出。地牢深处开了一个漆黑的深洞。古亚尔快步走过去,跪下来静听下方的动静。
他什么都没听到。希尔站在他背后,瞪大的眼睛和那个深洞一般漆黑,一般幽深。古亚尔转回身,还以为自己突然间看到了古代的小妖精——一种小巧玲珑、纤秀雅致的生灵,她的迷魅、苍白、甜蜜和洁净在他心头重重一击。
他斜过发光的匕首,发现了一道不牢靠的梯架,往下伸入黑暗。他手上的光亮照出楼梯,梯台的影子晃着迷离的虚影,害得他只好眨着眼睛往后退开。
希尔问:“你害怕了?”
古亚尔站起身,转身对着她。“眼下还没有什么东西来攻击我们。我们俩是被各种力量驱使前来:让你来的力量是你同胞们的意愿,让我来的则是从吸入第一口气时就驱策着我的力量……如果留在这里,我们就会再一次被邪恶力量操纵摆布。如果大胆前行,我们或许能占据有利位置,获取优势。我认为我们应该鼓起全部勇气继续前进,下楼去找馆长。”
“可是,真的有这个人吗?”
“那个鬼魂很激动地说起过他。”
“那么走吧,”希尔说,“我就听天由命了。”
古亚尔沉着脸说:
“我们必须在精神上武装自己,必须敢于冒险,要敢作敢为,满怀热情。这样,恐惧才会消失,鬼魂才会变得不值一哂;这样,我们的锐气才会烧尽地下的恐惧。”
“我们走。”他们走下楼梯。
左转,右转,再左转,再右转,往下的梯阶转向各个角度,转弯平台高矮不一,梯级或宽或窄,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留意。左转,右转,往下往下再往下,漆黑的栏杆影子映在墙上,以各种诡异的模样游移摆动。
楼梯到底了,他俩站在一个跟上面的入口很相像的房间里。面前是另一道墨黑的入口,某块经常摩擦的地方发出亮光。每面墙上都镶有黄铜薄板,刻着看不懂的奇异文字。
顶着冷风的轻压,古亚尔推开门。这股风从某条缝隙中涌出,像一股轻微的急流,没让古亚尔把门推得太开。
“听。”有个遥远的声响,时断时续的噼啪声,一直响着,让古亚尔寒毛倒竖。他发觉希尔的手冒着冷汗,攥住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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