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亚尔让匕首的闪亮变黯为微光,走进门,希尔跟在他身后。远处传来那个不祥的声响,从回声判断,他们知道自己站在一个很宽敞的大厅里。
古亚尔把亮光射向地面:这是某种有弹性的黑色材料。旁边是打磨光滑的石墙。他让亮光向声响传来的相反方向射去,看到几步远处是一个硕大的黑盒,镶满铜钉,顶上有一道细窄的玻璃,往里可以看到一堆的金属器械。
但一时看不出这黑盒派什么用场。他们贴着墙走,看到类似的盒子一一出现,赫然矗立,阴沉凝重,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一个。随着他们的走动,噼啪声越来越远,然后他俩往右转过墙角,仿佛是朝那个声响靠近。两人接连走过一个又一个黑盒子,小心谨慎得像一对狐狸,步步为营,眼睛在黑暗中四下窥探。
又到了一个墙角,这里有一道门。
古亚尔犹豫了。沿着墙继续走就意味着靠近那个声音的来源。迅速查明最坏的状况好些,还是继续探察好些?他向希尔提出这个让人左右为难的问题,她耸耸肩,“都是一码事;那些鬼魂迟早会飞下来把我们扯走;那时我们就没辙了。”
“在我还有光亮、能把他们撕成细条碎片以前,我们是不会出事的。”古亚尔说,“现在我必须找到馆长,可能他就在这扇门后面。我们看看吧。”
他把肩膀顶到门上,门微微开了,射出一道金光。古亚尔往里瞧,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他想把门推得更开些,希尔揪住他的胳膊。
“这是陈列室,”古亚尔向她解释,“这里没有危险……住在这么美丽事物里的人绝不可能不怀好意……”他一把推开门。光线射出,光源不知在何处,像是空气本身在发光,从每一个原子散出光能。
每一缕微风都闪耀发亮,屋里盈满让人愉悦的光亮。
大幅地毯铺过地面,仿佛一件宽大的衣衫,由金色、棕色、青铜色、两种不同色调的青绿色以及暗红色和深蓝色织成。美仑美奂的作品精心罗列在四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木刻、石雕、镂金与珐琅,一幅幅往昔织布上的画作,种种配色与图样,都表现着比现实更真切的情感。一面墙上,片片木块在大块的皂石、孔雀石和玉石上拼出长方图案,多变而精巧,用辰砂点缀出斑点,菱锰矿和珊瑚营造暖意。一旁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圆片,忽隐忽现地闪着星星点点不断变化的蓝影和游移不定的红点与黑点。这一处展示着古早年代的三百种奇花异草,如今在垂暮的地球上再也无法见到:那一处是众多整齐排列着的星辉图案,每一个都有微妙的差别。所有这些,都是人类的杰作。
“砰”的一声,门轻轻地在他们身后合上。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每一寸皮肤都深受刺激。两个来自地球最后时光的人往前穿过大厅。
“馆长一定在附近某个地方,”古亚尔悄声说,“这座画廊似乎有人照看,而且照看得很好。”
“看。”
对面是两扇门,给人一种经常在使用的感觉。古亚尔快步走过去,但没能弄清该怎么开门,因为它没插销没钥匙,没把手没门球,也没有可着力的槽沟。
他敲了敲门,等着;但没有回应的声音。
希尔拽他的胳膊,“这是人家的私人房间,也许最好别太粗鲁。”
古亚尔转过身,两人沿着画廊向前走。他们走过人类最辉煌梦想的真切表述,展现的那份热情、灵气和创造力让他俩肃然起敬。“多么伟大的心灵,躺在这片尘埃灰烬中;”古亚尔低声说,
“多么灿烂的灵魂,消逝于湮没的时光;多么超凡的生灵,在最久远的记忆中隐灭……不会再有与之相类的灵气了。如今,在最后稍纵即逝的时刻,人性全然溃烂,如同腐坏的水果。我们的目标再也不是掌握和制服我们的世界,而是堕落成为用巫术来欺骗它。”
希尔说:“可是你,古亚尔——你不同。你不像这样……”
“我会学到的。”古亚尔加重语气宣称,“我的整个青春,这种痛楚都在驱赶我,我从斯费尔的老家长途跋涉,来向馆长学习……我不满足于法师们盲目无知的成就,他们的学识靠的只是死记硬背。”
希尔望着他的表情颇为惊异,而古亚尔的灵魂因爱意而悸动。她感到了他的颤抖,不顾一切地呢喃着:“斯费尔的古亚尔,我是你的,我为你而溶化……”
“在我们胜利之后,”古亚尔说,“我们的世界将重新充满欢乐……”
房间转过一个弯,变宽了。他们曾在外面大厅的黑暗中留意到的噼啪响声又回来了——更响亮,带着更浓的不祥意味。这声音看来是从对面一个拱门传进画廊的。
古亚尔无声无息地移到那道门边,希尔紧紧跟上,两人瞧进隔壁的房间。
一张巨脸从墙上望过来。一张比古亚尔还高大的脸,若古亚尔高举双手,或许与它一般高。那张脸的下巴搁在地面,头顶往后斜入墙板。
古亚尔瞧着瞧着,惊骇不已。在这场精美事物的盛宴中,墙上这副奇异的面容与之判若云泥,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疯子的造物。那张脸丑陋粗劣,现出一副扭曲的愚鲁猥亵。外皮呈铜色,凹陷的青绿眼褶中,双眼呆滞无光。鼻子是一个小团块,嘴唇则是肥肿松软的一道开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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