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宝玉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贾政又跟宝玉说了几句什么,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他先对母亲和妻子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没什么大事,你们看你们的戏,我去去就来,然后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大观楼。
此时宝玉早已满不在乎地站起来出去了。
追到外面的游廊,贾政一边叫着"你就不能等等你老子啊”,一边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追上以后,一把抓住了儿子的肩膀。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史家小姐……就……就在这附近?"贾政还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对,非常遗憾……"宝玉用一种没有抑扬顿挫的奇妙的声音回答说。
贾政和宝玉父子站在被绚丽夺目的芍药花围着的假山旁边, 呆呆地看着躺在石凳上的史湘云。贾政的慌乱是很明显的。
"宝……宝玉!这……这到底是……,'贾政用手指着湘云的尸体,声音颤抖着。
"对,我刚才对您说过了,湘云死了,躺在那边的石凳上,就像是睡着了……"宝玉心情沉痛地说。
一阵微风吹来,湘云的衣裙随风飘动。她的头下边是一块包着很多芍药花瓣的手绢,看来她是用那个当枕头来着。
既像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又充满女性魅力的史湘云,静静地躺在石凳上。看着那已经发育成熟的少女身体优美的曲线,和她那平静的面容,谁也不会相信她已经死了,谁都会认为她只不过是睡着了,正在做一个美丽的梦,甚至觉得只要走上前去推她—把,她就会睁开那双长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张开嘴巴深吸一口气,翻身坐起来。
是的,谁都不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宁愿打搅了她的美梦,也想试试到底能不能把她叫起来。可是,她永远都不会醒来了。史湘云,这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她死了。
"真的不行了吗?"贾政觉得史湘云还有救。
宝玉轻轻地摇摇头:"不行了,没有脉搏,也没有呼吸……" "是吗?"贾政丧气地垂下了肩膀,"对了,尸体是你发现的吗?"
"不是,"宝玉又摇了摇头,"宴会开始以后,我注意到湘云不在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惨事……开演以后,香菱出来找湘云,发现她躺在这里,就过来推了她一把,说别在这里睡,当心感冒了。可是湘云连动都没动一下,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于是慌慌张张地向我报告了事情的经过……"
"于是你就前来确认,然后又告诉了我?"
“对。"宝玉淡淡地说。
贾政手托下巴想了想说:"好了,详细情况我以后再问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量保守秘密,不要把湘云死了的事让大家知道。戏演完了,马上引导客人走另一条路出大观园,不要让任何人转到这边来。人们要是现在知道了这件事,精神上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不要让女孩子们看见,尤其绝对不要让你奶奶看见!明白了吗?"
"明白了。"宝玉小声回答说。
贾政围着湘云的尸体转了一圈,好像发现了什么重大问題似的,突然说:"不对!那边就是通向大观楼的路,人们经过这里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这里躺着一个人。这就是说,湘云肯定是咱们都进了大观楼以后被人杀害的,或者说是咱们都进了大观楼以后尸体才被搬到这里来的,不然的话,肯定会有人注意到她。那么……杀害湘云的凶手能是谁呢?"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宝玉露出为难的神情。贾政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叫赖尚荣……"他的嗓了沙啞,没能淸晰地发出声音,他清了淸嗓子,大声说:"叫赖尚荣来!"
4
史湘云真的被埋在芍药花的花瓣里永眠了吗?
用一个陈腐的比喻,那简直就是幅睡美人的图画。遗憾的是,那不是一幅画,而是叫人心痛的凄惨的现实。
看上去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嘴巴,已经发不出滔滔不绝的话语;依然残存着一丝红晕的面颊,已经没有任何生气。总之, 往日那活力四射的面容完全消失了。
当然,消失的不只是表面的魅力。她那丰富的内心世界,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全都被罪恶的凶手夺走了。
"怎么样?"賴尚荣的視线从史湘云的尸体上移开,扭头看着验尸官问道。
"这个嘛……”验尸官显得有些紧张,"在穿着衣服的情况下不能检验得非常淸楚,但在领口处可以看到锁骨上边有被刺伤的痕迹。您看,就是这里……"验尸官说着把湘云的领子稍稍向下拉了拉,露出一个被针扎过之后留下的小红点。
"这就是致命伤吗?虽然扎在了脖子上,但只这一针就可以立刻叫人丧命吗?"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这里不是什么致命的穴位,也没怎么出血......"验尸官的表情明显有些困惑。验尸官都是依靠以往的经验验尸,一旦碰上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惰况,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尚荣虽然有过验尸的经历,也认真研究过宋慈等先人留下来的《洗冤集录》一类的著作,但是,碰上像史湘云这种既没有实际见过也没有在书上见过的情况,就不免束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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