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推开,玛亚非常家常地甩着尾巴进来,窜到她的床上卧下,友好地舔着她
的胳臂。
玛亚是睡在院子里的狗舍中,但临睡前的告别已是例行日程了。海拉很喜欢
这个不会说话的朋友,它的黄眼球是那么幽深,里边装满了友情和理解。她轻轻
捋着玛亚的背毛,高兴地说:“玛亚,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要到电视里那
些热闹的地方。你高兴吗?”
玛亚轻声吠着,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海拉每天都要看电视,她对电视里的世界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她从未想过自
己(!)也能走入那个世界。她憧憬着明天的生活,兴奋之锤轻轻敲击着心弦。
“玛亚,爸爸说我的身世是一个秘密,你能猜到是什么秘密吗?”
玛亚困惑地看看小主人,没有应声。
记得随爸爸观察星空时,海拉曾忽然萌发奇想:“爸爸,能用望远镜看到地
球吗?”爸爸笑着说不能。
你无法站在地球上去看地球,这个事实象征着一种哲理:“自我”是最大的
秘密。爸爸还说,哲学家们设计了很多逻辑悖论,诸如“万能的上帝能否造出一
个连他也举不动的石头”等等,所有悖论都缘于一个“我”字,被称为自指悖论。
“我”是一个黑洞,是一个陷阱,无往不胜的逻辑之舰一到这儿就会被吞没。海
拉没有完全听懂爸爸的话,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自身的秘密产生极大的兴趣。没错,
我的身上一定有重大的秘密——既然我有这么多的特异之处。那么,我是外星人
的孩子吗?或者是科学女神的女儿?
时钟敲响11点,玛亚跳下床,很有礼貌地向主人摇摇尾巴,用嘴拨开房门,
到院里去了。海拉也跳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妈妈的卧室前,从门缝里张望,没
错,爸爸今天没有离开这里,他们亲亲热热地拥在一起。她高兴地笑了,回到床
上,很快进入梦乡。她梦见了绚丽的新生活。
此刻,她的父母也在梦中留连,在梦中跋涉。苏玛梦见了父亲老约翰和病中
的母亲多娜,保罗则逆着时间之箭回溯,重温了几年来走过的路程。那是从一头
叫吉莉的克隆猪开始的。
癌人上篇第二章1 约克夏母猪起劲地哼哼着,一只粉红色的小肉团从它的胯
下溜出来。保罗。雷恩斯利索地接过猪崽,剪断脐带,确认了它的性别,对外圈
的观看者说:“没错,它当然是雌性,按照事前的决定,它就叫吉莉吧。”
这是复活节后的一天,庭院吹着三月的薰风。保罗那时31岁,目光里充满自
信,穿着普通的灯心绒夹克和臀部磨白了的牛仔裤。他是一个出类拨萃的遗传学
家,不仅有深厚的理论造诣,更难得有极灵巧的双手,让魔术大师、微雕艺人和
小提琴名家也相形见绌。同事中流传一则笑话,说他不仅对细胞核移植手术驾轻
就熟,甚至能够“用中国筷子夹着一颗氢原子,准确地放到染色体的缺节上”。
猪圈设在一间大厅里,头顶上是宽敞的亮窗,地面上围着一圈铝合金栅拦,
里面铺着金黄色的软草,非常整洁。母猪同这位黑皮肤的主人十分熟稔,当保罗
摆弄着它的幼崽时,它丝毫没有护崽的打算,仍安心地低头吃着胞衣,用它的圆
鼻头拱着幼崽。体内的黄体酮欺骗了它,这位“代理母亲”不知道克隆幼崽并不
是自己的“亲生”。它只是奇怪这次为什么只生了一只崽儿(假如它识数的话),
为什么那么多人围观,而且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保罗。雷恩斯把吉莉小心地放回母猪怀中,退出猪圈,扯下胶皮手套。栅栏
外围着俄勒岗灵长目研究所的全体成员,个个喜气洋洋。这群雅皮士们大多衣着
随意,穿着便装或工装,从外表看像一群普通蓝领工人,实际他们都是这个领域
里的顶尖好手。所长斯蒂芬。克利亲自用夏普录相机录下了产崽的全过程,汤姆
在拍照。镁光灯闪烁时,母猪抬起头,不满地哼哼两声。
他们没有通知记者。这是一个敏感的项目,他们宁可用“自己的嘴”小心翼
翼地向社会宣布,而不愿招惹那些“大嘴巴”记者。斯蒂芬关上摄相机,微笑着
同保罗握手,说:“小餐厅已备好了香槟酒,我们去庆祝一下。”
几年前,斯蒂芬的一个镜头曾在各国报刊上广泛转载: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两
只小弥猴,谢顶的头颅在灯光下闪亮,小弥猴用惊恐的目光仰视着镜头。这两只
幼猴是用胚胎克隆的方法培育出来的,算得上遗传学中一个较大的进步,但这个
成功在克隆羊多莉的光环下黯然失色,几乎没有激起什么涟漪。克隆羊的消息是
在1997年2 月23日,由英国罗斯林研究所的维尔穆特宣布的,在全世界掀起一场
轩然大波。多莉是用成年羊的体细胞(不是胚胎)克隆出来的,从而证实所有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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