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昨天到那儿的。”
“在那之前?”
“在拉多维什和奥斯特罗姆察。”
“这么说来,你每天都在旅途中?”
“是这么回事,因为我是从埃迪尔内和伊斯坦布尔来的。”
“从伊斯坦布尔!安拉对你真好,让你出生在这个都城!”
“我不是那儿出生,而是从大马士革经过巴勒斯坦到那儿去的。”
“原来你是大马士革人?”
“也不是。我是法兰克人,即阿拉曼人,从我的祖国出发到撒哈拉大沙漠,再从那儿到埃及和阿拉伯。”
“安拉是伟大的!你的旅途这么长?你的买卖兴隆吗?”
“我旅行不是为了做生意。我想了解各国的风土人情、语言风俗。我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离开家乡这么长的时间的。”
他看着我,表示不相信。
“为了这个目的?安拉!你看这么多山水、人畜、沙漠和森林,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你看别人的衣着,听别人的话语,得到的是什么?”
这都是些旧观念,是我常见的。这些人根本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出于纯粹的兴趣去拜访陌生的人民和国家。他们只知道做生意,朝觐,别的一概不懂。
“你喜欢地理?”我问他。
“很喜欢。我喜欢读这类书。”
“谁写的,阿迦?”
“到过那些国家的学者。”
“你懂得要感谢那些学者,是他们使你能与这些书交谈,得到知识?”
“肯定的!”
“那好,在我的故乡,也有人喜欢这类书籍。成千上万的人阅读这类书籍。因此,需要一些人撰写。写书的人要到遥远的国度去,了解那些国家。我就属于这种人。”
“你是地理学家。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你得到什么?你离家外出,放弃天伦之乐,到遥远的地方去受尽折磨,忍饥挨饿,甚至与危险作斗争。”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同意他的说法。
“然后,你坐下来,写得眼睛红肿,以便好奇者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可是,你得到什么益处?”
“难道旅游不是一种享受?”
“不是享受,而是受折磨。”
“看来,你大概不会花费力气去爬高山,观日出?”
“不会,因为我的头脑是健全的。我为什么要离开舒舒服服抽烟和喝咖啡的沙发?为什么要去攀登,然后又跑下来?这是毫无益处的。即使我不上山去坐,太阳照样升起和落山。安拉用智慧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我的攀登不会对他的决定作出丝毫贡献。”
是的。这样的人,这样的观点!安拉,万能的安拉啊!这是他的格言,也是对他灵与肉的惰性的原谅。
“这就是说,你像那些不会仅仅为了解异国风情而去承受长途跋涉的折磨和风险的?”我问。
“不会的。我不干这种事。”
“可是,我还是有利可图。我靠这个维持生活。”
“怎讲?你可以吃你看到的山,饮你看到的河?”
“不是。我如果写出这样的书,就会得到一笔钱。这笔钱就是我的收入。”
我终于说出来的,并不完全是疯话。
“啊,”主人说,“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地理学家,而是书商。”
“我不是书商,而是书商付钱给我,买我写的东西,把它印刷成书,再出卖给读者。我们两方面做的是一笔生意。”
穆拉德把手指放到鼻子上,想了一会儿,答道:
“现在我明白了:你像那些从阿拉伯批发咖啡去零售的人?”
“是的,大体上是这么回事。”
“你把你看到的统统写进去?”
“不是全部,而是有阅读价值的部分。”
“例如,你认识的一个非常好的人。”
“是的,这种人要写进我的书。”
“或者一个相当坏的人?”
“我也写这种人,让读者了解他,厌恶他。”
他板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把烟袋嘴放进头巾底下。他不喜欢这种事。这事看来让他忧虑。
“噢!”他嘟囔着,“就是说,好的和坏的,都通过你,在你的国家变得众所周知?”
“是这样。”
“你把他们的名字也写上?”
“当然,阿迦。”
“他们是什么人?干什么事?家住什么地方?”
“甚至更详细。”我强调指出。
“他们的所作所为,你和他们的谈话内容,你对他们的了解?”
“所有一切!”
“安拉,安拉!你是个大告密者!人们肯定会怕你!”
“好人用不着怕我,而且会名扬天下,因为这些书会翻译成其他文字。恶人则是罪有应得,如果他们变得臭名昭著,引起厌恶和蔑视的话。”
“你也写什干屈?”
“甚至很多,因为我在那儿有很多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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