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_周德东【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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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在那个电话亭前,想了想,终于拿起了电话。

  '喂?'

  里面没有声音。

  '喂?'

  还是没有声音。

  '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慢吞吞地出现了:'是我。'

  李灯感到那声音有点熟悉:'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那女人好像有点生气。

  '我不知道……'李灯又胆怯了。

  '你说啊,我是谁!'她的声音一下大起来。

  '我确实不知道。'

  那女人像面对她追了八百辈子的仇人,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那声音里饱含愤怒和冤屈:'你~~~说~~~我~~~是~~~谁~~~!!!'

  李灯的神经实在受不了那歇斯底里的声音的刺激,'啪'地把电话摔了。

  他傻傻地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傻傻地想,这个声音为什么很熟悉。

  他记忆的土壤下又有什么拱动了一下。

  他立即扑过去,用思维在那里使劲挖,却一无所获。

  离开那里之后,他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又拱动了一下。

  他再次扑过去,那地方又平静了,他挖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他在记忆的平原上转悠,过了半天,那个地方又拱动了一下……

  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但是,他感觉那应该是一只长相古怪、浑身yīn湿的东西。

  他努力地想。

  他一遍一遍把那声音在大脑里重放——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一个女人的脸从深远的黑暗中一点点向他移过来,移过来……

  随着那张脸的五官一点点显形,李灯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可是,那张脸就在清晰得快能够看清是谁的时候,突然又消隐在茫茫黑暗中……

  李灯又努力地想。

  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他像拔河一样把那张脸从黑暗的深处拉出来,那张脸却一直朝后退。

  终于,他快成功了,那脸快成脸了,突然又消失了,就是不让李灯看清。

  李灯闭上眼睛,抱元守一,全神贯注,继续想她是谁。

  最后,他失败了。

  他心神不宁,身心疲惫,趔趔趄趄地走回家。

  上楼。那楼梯似乎比平时更黑,更长。

  进了屋,他把chuáng头灯打开,那灯光显得很诡秘。

  他想打开所有的灯,却似乎没了力气。

  他就这样躺在那诡秘的灯光中,闭上眼睛。

  明天就要jiāo稿子了,可是,他一篇稿子都没有。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半梦半醒中,忽然,有个声音跳进了他的脑海——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是她!

  是她。

  这公共电话里的声音正是她,李灯想起来了,是她把他牵到了昌明镇,把他牵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把他牵到了那个荒郊野外的孤零零的房子里……

  李灯的心被恐惧攫紧了。

  把这两个声音联系在一起,并没有解决问题。

  现在,李灯要搞清楚的是——她是谁?

  她的声音如此熟悉,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时空,李灯曾经和她有过什么关系,或者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者他是她最紧密的亲人,再或者,他和她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这次,李灯实实在在想不起来了。

  李灯把灯一关,在黑暗中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去他妈的,管她是谁!

  10、预言家的失误

  次日,李灯忽然想到,应该找预言家谈谈。

  即使她是一个jīng神病,他也要刨根问底,看看她那jīng神病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那个预言家也许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却被自己忽略了。

  她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鬼使神差地按照名片上的电话给她打电话,她单位的人说她有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原因不详。

  他打她手机,一直没有人接。

  李灯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出事了,二是她在躲避他!

  李灯想去找她,他非要弄个究竟不可。

  没等他出发,她就打来电话了。

  她的口气似乎很消沉,她说:'李灯,今天我看见我家窗子上出现了很多剪纸,不知怎么回事。'

  李灯蓦然一惊——自从小错疯掉和孟长次死后,他对剪纸更害怕了。

  '剪的是什么?'他问。

  '看不出来,好像是刺猬。'

  '不,那是猩猩。'

  '对了,像猩猩。'

  '你要小心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

  '你今天最好不要在家住。'

  '有那么严重?'

  家住''

  !'

  '……好吧。'

  就在这一天半夜12点,李灯被电话惊醒了。

  他爬起来一看显示,竟是预言家的家里电话号码!可是,他接起来,却没有声音。

  尽管他没听见喘息声,也没有听见咳嗽声,但是他感到里面有人,他仿佛看见她静静躲在电话那一端,看不清眼睛,只看见一张嘴,那嘴是红色的,还流着血水。

  他陡然想起今天是9月8号!

  又是8号!

  李灯感到一种不祥,立即出门朝她家赶去。

  他来到了赵公街108号,看见那座诡秘的青砖房里闪烁着暗红的光。

  他一步步走过去。

  那窗子上果然贴着很多剪纸,都是猩猩!

  透过窗子,他看见那台电脑竟然打开了,桌面血红,十分NB328人。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已经四分五裂,千疮百孔,几乎腐烂了,却突然跳起来工作了。

  他小心地一步一桩地走进去,看见里面依然空dàngdàng,没有灯,只有电脑屏幕的一点光亮。

  他感到一种yīn森之气。扫视了一圈,他吓得目瞪口呆——

  十万八千里平平地躺在屋内地上,她身上的ròu被吃得jīng光,只剩下骷髅。而她的脑袋完好,她瞪大双眼,惊恐定格,直直地看着李灯。

  李灯后退几步,撒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报了警。

  11、就是她!

  以后的一周,李灯没有上班,他在记忆中一个个过滤接触过的人。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之一世纪了,和无数的人打过jiāo道,朋友、亲戚、同学、同事,见过一两面的人,三四面的人,五六面的人,七八面的人……

  把每一个人都回想一遍,这是一个大工程。

  最后,他还是没有想起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这天,他翻影集的时候,看到一张小学时的照片,那是六一儿童节他们班到礼堂汇演时留下的纪念。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已经很旧了,都已经发huáng。

  李灯的眼睛直了,他的眼睛聚焦在后排左起第二个人。

  那张永远拉不近的脸终于以黑白的影像定格了。

  是她,是她,是她!……

  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首的女生,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单纯,白嫩的小脸蛋含着娇羞……

  那次,她含恨离开学校,再也没来上学。

  直到后来,她家搬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估计是她父母考虑到她的自尊心,带她到了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上学……

  她家搬到哪里,李灯并不知道。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估计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了。

  姜chūn红留在李灯记忆中最后的样子就是那喷火的眼光,那眼光要把他生吞活剥。

  李灯一下坐在凳子上。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虽然她那时候并不爱说话,但是,李灯深刻地记着她那声音,最近,莫名其妙出现在电话中的声音正是她!

  她为什么这样gān?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gān什么?

  人海茫茫,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李灯在酱坊市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姜chūn红的音信,而现在他又漂泊到了几百里之外的j市,他有些朋友都不知道他的近况,这个姜chūn红怎么能找到他?

  难道,她还对自己怀恨在心?

  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假如,有一种仇恨,燃烧了十几年一直没有熄灭,那么,李灯相信,这种仇恨之火已经由怒冲冲的红色变成了yīn森森的蓝色,想起来,就令人齿寒。

  又一个猜想跳进李灯的脑海——这么多年,人海茫茫,尘世茫茫,互相没有消息,她是不是死了?

  李灯恐慌至极。

  目前她在哪里?

  李灯慌了,他觉得目前他必须弄清她的方位。

  李灯忽然想起,关廉曾经提起过她。他立即拨通了关廉的电话。

  '是关廉吗?'

  '李灯,你有事吗?'

  '你知不知道……关于姜chūn红的消息?'

  '你问她gān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不知道。'

  '她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在酱坊市?'

  '不知道。'

  '她爸爸原来在什么单位?问问她爸爸的老同事,估计能知道她家的去向。'

  '不知道。'

  '当时咱班的仝老师一定会知道的。仝老师退休了吗?'

  '不知道。'

  '好吧,我打电话问问。'

  李灯又打电话问酱坊市24中,找仝老师。

  有人告诉他,仝老师调到轻工局了。

  他给轻工局打电话,轻工局的人告诉他,仝老师两年前就辞职了,目前不知道在gān什么。

  线索断了。

  李灯没有灰心,他又查到几个老同学的电话,给他们分别打电话,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仝老师的消息——仝老师现在开酒楼。并且,那个人把仝老师的手机号给了李灯。

  李灯打通了仝老师的手机。

  问起当年那个姜chūn红,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她爸爸当年好像在国棉厂工作。'

  '她爸爸叫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李灯知道国棉厂的职工很多,很难找到姜chūn红的爸爸,最关键的是,李灯不知道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他把电话打到厂人事部,查找一个1988年调走的一个姓姜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有一个,他叫姜松林,调到了j市杨树县化工总厂。

  李灯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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