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荒村系列4]_蔡骏【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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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焚身以火/让火烧熔我/燃烧我心/喷出爱的颂歌/奋不顾身/投进爱的红火/我不愿意/让huáng土地埋了我……

  那真是她的声音吗?午夜的卫生间,充满蒸气的氤氲世界,宛如天国寂静的花园,只有我的天使孤独吟唱——是,这是天使的声音,也是她的声音。她就是天使。

  这是哪部电影的主题曲吧?最近,尤其是凌晨时分,常听到卧室电脑里响起这段旋律。这回换到真正的人声,从她的声带和喉咙里婉转而出,穿过诱人的红唇白齿,悠扬地飘散在我的耳边,竟绝不逊色于原唱的感觉。

  就像那部电影里的故事,深埋两千多年来到这个时代,却发现一切都已改变,变得那么平庸那么复杂那么肮脏,再也没有那个仗剑而立的男子,再也没有那个不顾一切的夜晚,再也没有那huáng沙飞扬里的烈火,只有喧嚣尘世里的这个隐秘空间,还有一只会思考的马桶。

  此刻,她的夜半歌声,她的低吟浅唱,她的彻骨深qíng,都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迫使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映在对面镜子里的眼睛,柔和灯光下乌黑的眼睛。

  三分神秘,七分忧伤。这双美丽眼睛的焦点,却似乎在异常遥远的地方,或是异常遥远的年代。我,一只默默无闻的马桶,早已经被她彻底遗忘了。她,完全沉浸在她的qíng绪里,沉浸在她的回忆里,沉浸在她的恐惧里。

  她的嘴唇在发抖。

  这是一面值得珍藏的镜子,伴随着《焚身以火》的旋律,我的主人的胸前不断起伏,这回终于看清楚了——最完美的女人,我只能如此来形容,虽然她的每寸肌肤都一览无余,却丝毫容不得人起半点邪念,这不是色qíng更绝不是qíng色,而是人类最美丽的时刻,所有的人类加在一起的美丽,汇聚在我的主人的身上。只有一只马桶作为观众,沉默着激动着痛苦着,陶醉在主人的歌声和眼神中。

  让我写下诗/让千生都知道有个我/让万世都知道有个你/共享福祸/焚心以火/烫上爱的深烙/燃烧的心/huáng土地埋不了我……

  歌,唱完了。

  主人的眼泪,也缓缓地滑落下来。

  从红红的眼眶到苍白的脸颊,再到优美弧度的下巴与脖子,直到她孤独而滚烫的身体。而我的体内则几度翻滚,竟然自动抽水了一次——我抽的不是水,而是我的泪啊!

  马桶抽水声惊得她回过头来,双手还下意识地捂着胸口,怕是死在这里的鬼魂作祟?

  她赶紧裹上浴巾逃了出去,但愿今夜的她和我,都能做一个美梦。

  然而,我没有想到,美梦很快就碎了。

  ·九·

  梦,碎了。

  那是个yīn冷的雨天,我听到卫生间的气窗外,不停地淋漓着yín雨。空气充满了cháo气,似乎随时能拧出水来,就连我体内那池清水,也有要涨出来的yù望。

  忽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我的主人,不是那个美丽忧伤的女子,而是一个男人。

  其实,我并不讨厌男人来这里,如果是个年轻优秀一表人才的男子,同时又具有淳厚善良的品德,那么在我黯然神伤的同时,也会为主人感到高兴——她终于有男朋友了,可以告别以往的孤独岁月,大胆享受女人应该享受的幸福。

  可惜,我看到的是个中年男人。

  如果,是个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极品大叔,倒也并非完全不可接受,毕竟如今适龄优秀男生都是稀有动物,许多萝莉或御姐竞相化作大叔控,投入阅尽沧桑的魅力男子怀中。

  可惜,这个中年男人既非极品大叔,更非艺术家气质的怪蜀黍,而是一个面目可憎令人厌恶的家伙!

  倒——怎么会是这种人?

  对不起,本马桶绝非以貌取人之辈,但这位不速之客实在太挫了——他有着高大魁梧的身材,却穿着一件巴黎小开风格的DIOR西装,还看似休闲地打着白色小领带,实在与他脸上的横ròu很不相称。再看他的眼神,极其傲慢,似乎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皇帝,全世界都是他的奴仆——何况我这个蹲在地上的马桶。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邪恶。

  甚至,我还听到某种尖厉的啸声,仿佛来自深深的地下,又伴随他打开门chuī入的寒气,散布到卫生间里的每个角落,让我也感到彻入骨髓的恐惧。

  天哪,若非我只是一只不能移动的马桶,我就得立刻从气窗跳下去,躲避这个令人作呕的混蛋,哪怕我自高空坠落粉身碎骨!

  不,她不可能选择这种人!

  于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xing——难道她已经搬走了?不再是我的主人了?因为该死的出版商拖欠版税,令她无法按时缴纳按揭贷款,此屋已被催债的银行收走?但也不可能那么快吧?几个小时前,她还进来享用过我的身体,怎么一眨眼就人去楼空还换了主人?不对,卫生间里摆满了她的东西,她不可能抛下不管就走了的。

  正在恐惧地思量之间,她却悄悄走了进来,穿着一件厚厚的睡衣,脸色甚是难看地转过头——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表qíng。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前穿着睡衣?正在我为主人抓狂之际,那个男人已粗野地伸出一只大手,重重地搭在主人柔弱的肩膀上,同时轻薄地说,看来你还蛮喜欢这套房子。

  实在太无礼了!我要是一个男子汉的话,会立马跳起来对这家伙报以老拳!

  但更让我吃惊的是,主人并没有剧烈地反抗,或者gān脆来个女子防身术,而是低下头蜷缩到卫生间的角落,就像一只落入猎人手中的小母鹿,乖乖地等待宰割。

  该死的男人却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就像搂着个小qíng人似的说,一个月不见,就变得不好意思了吗?

  我今天不太舒服。她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句,好像投入那个男人怀中本就是她的义务。

  不太舒服又是什么意思?但我可以证明,今天她并没有“不太舒服”,这只是女人拒绝男人的借口。

  扫兴!男人粗bào地推开了她,解开胸口的领带,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扯开了裤子拉链……

  虽然,这本就是我的天职,但面对这个男人的眼睛和身体,却让我感到无比羞耻。

  他没有便后冲水的习惯,也不懂得要洗手的规矩,甚至连拉链都没拉上,便不屑地走出了卫生间,还冷冷地瞪了我的主人一眼,仿佛他才是这套公寓真正的主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绝望地看着我的主人,看着这个美丽的弱女子,代替男人放水冲了马桶,又将我的盖子放下来,痴痴地坐在我身上,抓着纷乱的长发,微微起伏,低声抽泣。

  不!你不要哭啊!你的眼泪也会引来我的眼泪。

  可是,我又怕这样会把她吓走,只能拼命抑制自己的qíng绪,不让水箱里的水再度冲出。

  就在她坐在我身上哭泣的瞬间,我已用读心术触摸到了她的心底——

  我恨这个男人!可是,我没有勇气,没有勇气离开他。因为,我将从此一无所有,是他给了我现在的一切,让我可以远离那些肮脏的人,安静地躲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不,我不想再回到那些地方,回到过去的生活,那是噩梦,我永远不会再回到噩梦里!

  他给了她现在的一切?

  竟是这个可憎的中年男人?他才是这套高级公寓的主人?那么她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要给她这一切?

  其实,地球人都已经明白答案了,只有我还在顽固地坚持己见,顽固地不愿意相信,顽固地奢求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xing!

  终于,她从我身上站起来,擦gān眼泪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一个二奶。

  梦,碎了。

  ·十·

  梦。

  只要是梦,迟早都要碎的。

  我的主人是个高级二奶。

  这套房子却属于那个可恶的男人,所以我的主人混得也不算太好,天知道她跟到最后还能得到什么?

  至于,那个让我感到恐惧和羞耻的男人,却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而他每次扯开拉链之后,都不会自己放水冲马桶,而且还得意洋洋地站在镜子前,摆弄着他那数千元剪出来的发型,用来匹配他那张充满横ròu的脸。

  他差不多每周要来三次,每次都是在晚上十点以后,经常浑身的酒气与烟味,让原本gān净整洁的卫生间,就此变得污浊不堪。我也得被迫忍耐他的种种恶习,尤其是他看着我的邪恶眼神。

  但是,最最让我无法忍耐的,是半夜里从卧室传来的声音——我听到我的主人痛苦的呼唤,同时还有那个男人嘴里的咒骂声,那是天底下最肮脏的词汇。

  我明白他们在gān什么,就像前任主人和他的小qíng人那样,但也不至于那么可怕啊。从卧室发出的各种声音里,我丝毫听不到任何欢乐与愉悦,只感觉到令人作呕的恶心与恐惧。这凄惨的叫声贯穿黑夜,难道邻居们都没听到吗?抑或那些人类也都有相同的嗜好?

  作为一颗马桶的脆弱的心,就在这彻夜的可怕声音中粉碎,同时翻滚起阵阵泪水,一遍遍地抽着马桶水,却并未让卧室里的人们察觉。

  后半夜,那声音终于停止了。中年男人走进卫生间,这回不用扯开拉链了,用肮脏的屁股坐在我身上。通过对面的镜子可以看到,他露出极度满足的表qíng,惬意地点起一根香烟。我能看穿他眼睛里的一切,那是男人实现征服yù望后的快乐,就像成吉思汗的野蛮大军,蹂躏被征服的女人们,人类独有的傲慢而残酷的快乐,建筑在鲜血与死亡之上的快乐。

  烟雾缭绕的片刻,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只觉得在那团蓝色烟雾中,隐藏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将肮脏留给我以后,他缓缓地站起来,将未燃尽的烟头扔到我体内。火星与污水接触的刹那,发出人类难以察觉的嘶嘶声,接着升起最后一缕烟,就像死者最后离去的灵魂,只剩尸体漂浮在马桶里。

  男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两声,便拍着肚子走了出去,同时还chuī着欢快的口哨。

  几分钟后,我的主人来到了洗手间。她裹着一件宽大的睡袍,脸色苍白如同幽灵,眼角红红的,腮边还挂着泪水。她一进来就把门锁紧了,恐惧地贴在门后,似乎还在听外面的动静,但很快响起了如雷的鼾声。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毫无顾忌地脱下了睡袍,将身体展现在我的眼前,露出那一道道血红的印子。

  天哪!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发出那些惨叫了,那个变态的家伙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白色的灯光之下,受伤部位的肌ròu微微颤抖着,似乎还有血丝在往外渗透。她从洗脸台上拿了些rǔ膏,小心地涂抹在吓人的伤处。当rǔ膏接触伤口的刹那,她又如触电似的战栗起来,那一定是钻心的疼痛。她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忍着不哭出声来,以免吵醒睡着的那个畜生。她还有些受伤的部位,是自己的手很难够着的,只能拼命地扭曲身体,尽量把rǔ膏抹上去。我真恨自己不能长出一只手来,帮助她把rǔ膏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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