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段子_周德东【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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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周××点开那篇文档,朗读最后一行:“我走过去,把那张纸抽出来,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张编辑说:“是下一行。”

  “下一行就是我的通讯地址了。”

  “不是,在通讯地址的上面,黑体字。”

  “没有哇!你说说,写的是什么?”

  张编辑压低声音,把那行字念了出来。

  周××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那行字竟然是: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怪了。

  稿子在电脑里还好好的,可是,被那台破旧的打印机打出来之后,最后就多了一行古怪的字。这行字别人能看见,周××却看不见!

  就在这天半夜,周××又听见那台打印机孤独地响起来:“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大家一定都想知道周××到底怎么样了。正像著名魔术师大卫说的那样:还是留一点谜底有意思。

  到此结束。

  胡编乱造。你快倒霉了!

  第二种时间

  画室的门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钻进去了。马良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他打开画室的灯,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qíng况。

  他又看了看那幅画,画中的女子在糙丛中羞怯地看着他。

  噩梦bī真

  我保留着小学毕业时全班的一张合影。

  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总共有32个学生,分三排,第一排坐在矮凳上,第二排坐在高凳子上,第三排站着。

  其中有一个学生已经死了,他叫夏明军。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他到池塘里游泳,淹死了。

  他站在后排最左边,个子不高,只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默默地看着镜头。

  班主任是个女的,姓李,她坐在中间那一排正中。

  我时常拿出这张珍贵的照片看看,它把我带回那遥远的童年时光。

  这一年,我回到家乡小镇,打听了一下,除了我,小学那些同学竟然都没有走出这个小镇,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把他们聚到一起,搞个同学会。

  遗憾的是,李老师不在了。三年前她得了癌症,死在了齐齐哈尔大儿子家,享年69岁。我去她家,只见到了她的一张大幅遗像。

  人很快就聚齐了。

  大家都过了30岁,有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我请客,大家到饭馆大吃二喝一顿。然后,有人提议,要再照一张合影。我当即赞同,并出了一个主意———每个人都按照那张小学毕业照的位置站。

  照完像,我又把小镇惟一一家歌厅包下来,大家在那里狂欢了一晚上,半夜才散。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乡。

  半个月之后,那张老同学的成年合影寄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开后,大吃一惊:照片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老太太,满脸都是皱纹,木木地坐在第二排正中,木木地看着镜头。这正是遗像上的李老师!

  后排的最左边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那是彩色照片上惟一一个黑白的影像,正是小学毕业照上的夏明军。

  他停留在30年以前,默默地看着镜头。

  天惶惶地惶惶(1)

  夜深了。

  张山躺在chuáng上,身边多了一个男婴。

  她是个作家,丈夫是个医生。

  几天前,丈夫下班回来,带回来了这个六个月左右的男婴。他是在医院里捡的。

  张山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觉得他有点面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多少有些恐惧。

  今夜丈夫值班,家里只剩下她和这个男婴了。

  男婴睡着了,在月光下,他安静得像一枚缓缓飘落的雪花。

  夜缓缓地流失。

  腕上的表在“滴答滴答”走动,那是每个人生命的倒计时。

  零点时分,男婴抖了一下,突然哭起来。

  张山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来,使劲摇晃。可是,他仍然大哭不止。

  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个小孩没完没了地大哭,总让人感到有些瘆。

  天惶惶地惶惶。

  张山没辙了。她一边轻轻地拍他,一边冷静地观察他。

  他一边哭一边紧紧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张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一片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出生和死亡大都是在夜里。刚刚出生的孩子,即将死亡的老人,都处于混沌未分状态。在这个状态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让男婴如此惊恐?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婴好不容易睡着了。

  张山小心翼翼地躺下来,都不敢喘粗气。她开始回忆,这个男婴到底像谁。

  一张脸在黑暗深处显现出来……

  当张山看清这张脸的时候,整个的身体像通了电似的抖了一下———这个男婴多像乔宙呵,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难道他是乔宙的小孩?

  张山今年42岁,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小孩。她不能生育。

  乔宙和她同岁。

  假如这个小孩真是乔宙的,他为什么现在才要小孩?

  他为什么要把小孩抛弃在医院里?

  为什么偏巧是丈夫把他抱回来了?

  张山和乔宙相好时,都21岁,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想起来,那时候天真蓝,乔宙的笑很灿烂。

  两个人在一起相爱了两年,后来,乔宙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张山怀疑他是不爱自己了,伤心了很长时间。

  后来,她又谈过几个男朋友,都没有结果。

  和丈夫相识的时候,她已经将近30岁。

  她没有对丈夫说起过乔宙。他已经太遥远了。

  而现在,一个和乔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怀疑乔宙回来了,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张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现在也是。

  21岁那一年,她曾经写过一篇散文,投到了一家杂志社,竟然发表了。

  那是她的处女作。

  文章的题记是:人类的qíng感之所以像星辰一样美丽,正是因为生命的天空充满了悲剧的黑暗。

  她的想象很凄美:

  一个人,从新生到衰亡,这个过程是最残酷的。

  不管你的青少年时代多么令你留恋,最后你都将一天天变得衰老,丑陋。

  最初的生命是一个美梦,老了之后,就渐渐变成了一堆垃圾,找不到回收的地方,只能在焚尸炉里销毁……

  如果,人生能够倒过来,那多好呵。

  一把把泥土,渐渐形成人的样子,出现在这个尘世。

  他(她)人生的最初,外表是衰老的,内里是成熟的。然后,一天天走向壮年,走向青年,走向童年。由一种哲学的黑白颜色,走向童话的五颜六色。

  越活越有希望,越活越有激qíng,越活越有力量,越活越美好,越活越娇嫩……

  最后变成胚胎。

  最后化为乌有……

  乔宙是她的责任编辑。

  就因为这篇稿子,他和她相识了,相爱了。

  她清晰地记着,她和乔宙最后在一起的qíng景。

  乔宙约她,在一个酒吧见面。

  那个酒吧的名字很怪,叫“背对背”。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墙壁上挂满了钟表。

  乔宙提出分手。

  张山似乎并不太意外。那一段时间,乔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山早就有预感了。

  只是她不明白原因。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乔宙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他看着墙上那些“滴滴答答”的钟表,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只是在山路上邂逅,打个照面之后,就只能各走各的路,因为……你是上山的人,我是下山的人。”

  “你可以跟我上山呵!或者,我跟你下山。”

  乔宙苦笑着摇摇头。

  巧的是,或者说不巧的是,刚说到这儿,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共同的朋友,那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对话半途而废。

  第二天,乔宙就消失了。

  张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男婴在明亮的月光下突然睁开了眼!

  张山打了个冷战。

  男婴直瞪瞪地看着张山,突然说:“你说我是谁?”

  天惶惶地惶惶(2)

  一个六个月的小孩竟然说话了!

  张山毛骨悚然:“你!……”

  男婴转过脸去,直直地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心酸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消失———我们不是同一种时间里的人,无缘共度今生,只能各自走向各自的结局……”

  张山一下就坐了起来。

  是个噩梦。

  但是,她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回想梦中的qíng景,她越来越恐惧。

  难道这个男婴是……乔宙?

  她低头看那个男婴,他安静地睡着。

  张山不敢睡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丈夫快点下班。

  她轻轻打开chuáng头灯,想看看几点了。当她的目光落在手表上时,却呆成了木jī:

  在这幽邃的深夜里,那个秒针朝着相反的方向匆匆地奔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画(1)

  马良是个画家。

  他在一个村子的最西头盖了一幢高大的房子,像个庙堂,很Cool。

  他在村里雇了一个老太太,每天早晨来给他搞一次卫生。老太太住在村子最东头,60多岁了,不过身子骨很硬实。

  最近,马良一直想创作一幅画,叫《后退半个世纪》,但是一直没动笔。

  他想用一个女子来实现这个题目。

  外在的东西没问题,一件花衣裳,一根黑辫子,不施粉黛。难度最大的是她的眼神,马良总觉得他描画不出来。

  他用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这幅画。

  那是一个和真人同样比例的女子,站在一片糙地上,挎着个篮子,装着半篮蘑菇,就像第一次照相的人面对镜头一样,有点羞怯地看过来。

  半个世纪前的天,比现在蓝多了。糙地上零星的花,鲜得像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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