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园里,在乡野间,人更容易感动,更容易生发爱qíng。
她尤其喜欢这里宁静的夜,宁静的风,宁静的心思。她甚至都不太恨方程了。
她似乎看见了圆圆的月亮悬挂在天上,有些凉。它观望着一代代红男绿女的悲欢离合,已经有点淡漠。她在日记里歪歪斜斜地写道:
我们只有一生一世,像流星,划过之后,就永远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再没有下一次轮回……我们原本就是石头,是qíng感赋予了我们光辉,生命才有了一瞬间的灿烂。qíng感之所以如此美丽,正是因为生命充满了悲剧的黑暗。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活着呢?不自私,不小气,珍惜有限生命里所有的爱,不管它是不是很细小,不管它是不是很微弱,不管它是不是很短暂,不管它是不是归自己一个人所有……
这个农村归丰镇管辖,也就是说,它离丰镇并不是很远。在这里,可以收到丰镇电台的节目。
每天晚上,她都抱着收音机等待方程的声音。现在,她只能用他的声音滋润自己了。
那天,她以为真的掉进了坟墓。那个黑暗中的人拽着她爬出去之后,告诉她,其实那是个陷阱。
她问:“你真是……盲人?”
他说:“盲人怎么能画画?我在跟你开玩笑。”
尽管他这样说,两个人返回的时候,花梅子却走得小心多了。
每天早上五点半,她仍然准时到村外去“治”眼睛。她没有告诉姑姑她去gān什么,只说自己去晨练。
这天,花梅子有些绝望地说:“我觉得,我们根本不可能成功。失明是我命中注定的。”
他一边为花梅子擦眼睛一边说:“并非所有的命运都不可改变,并非所有不可改变的都是命运。”
花梅子笑了笑,说:“你相信永远的爱qíng吗?”
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很冷:“没有。连xing别都不是永远的,爱qíng能永远吗?连生命都不是永远的,xing别能永远吗?连太阳都不是永远的,生命能永远吗?”
她有点慌乱。对于她,太阳已经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曾经有个女孩跟我一起生活,一年冬天,她像燕子一样突然飞走了,飞向了温暖的南方,从此音信全无……”
花梅子不cha话,静静听。他第一次说起他的爱qíng。
“我恨她,这个恨不是和爱相对的那个恨。”
“她也许太忙了……你知道她在南方做什么吗?”
“形象设计师。”
“你再等等。”
“四月四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那天,我站在四楼的阳台上,望着远方,心里越来越悲痛,我好像听见有人对我说,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可别想寻短见呀。”
“……不说了。”
他的手很轻柔,花梅子感觉他就像自己的哥哥。
擦完之后,说:“我送你回去。”
她突然说:“我想摸摸你的长相。”
他迟疑了一下,说:“好哇。”
她就慢慢伸出了手……出乎她的预料,她摸到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十二、短信
这天夜里,刮风了。
方程接到一个短信:我住进了第四医院,请您速来。
他看了看对方的手机号码,很陌生,就发去了三个字:你是谁?
对方马上回道:我是焦飞,您的孙子!
方程有些恼怒,发去了这样一句话:我孙子他奶奶是谁?你发错人了!
放下电话,风更大了。这次手机安静了。
就在方程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那个总犯错误的手机又响了。方程不想理它,又担心是个美女,特喜欢自己的故事,今夜她遇到了感qíng挫折,想自杀,在临死之前想对自己说几句话……
他爬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看,还是那个人发来的短信:您怎么变得这么冷漠?
方程忽然想到,这可能是老六在跟他开玩笑,可是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这哥们最近为了躲避一个胶水女人,逃到了外地,他不可能有这样的闲心。
前不久,那个胶水女人长驱直入,半夜闯进了老六家,硬是和老六夫妻睡在了一张chuáng上。老六的太太毫无办法,谁让不争气的老公把胶水瓶的盖打开了呢?实际上,她也有婚外qíng,老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方程不想再发短信,直接把电话拨过去了,他压着火气说:“你发错电话号码了。”
对方是个青年男子,他有气无力地叹口气说:“唉,父母又不管我,难道您也不管我了吗?”
方程想了想,突然问:“我是男的女的?”
这个病恹恹的男子在肆nüè的风中笑起来,说:“您是我奶奶,当然是女的!”
十三、预知
这天,方程去查点资料。
在图书馆门口,他和一个刚出门的女孩撞了个满怀,那女孩长得黝黑黝黑,却穿着一条雪白的连衣裙。黑女孩朝他笑了笑。她也有两个酒窝。
他说:“……对不起。”
她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不久,他又在那个图书馆和她相遇了。这次方程没有撞她,她又朝他笑了一下。方程不知怎么回应,就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对不起!”
后来,他主动跑到那个图书馆寻找她。终于有一天,两个人遇见了。她又朝他笑了一下,好像dòng察了他的心思。
他的脸有点发烧,低低地嗫嚅:“对不起……”
她说:“你的语言太贫乏了,还当主持人呢!”
他说:“咦,你怎么知道我是主持人?”
黑女孩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而且,我知道你当过兵,被嘉奖三次。一次,你勾搭当地一个女孩,差点被处分……”
他惊诧了。这些老底,除了他的老连长没有人知道。
她说:“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今天,我可以为你算三卦。”
方程笑了。他想起那个叫周德东的人曾经说过——在大街上主动和你搭话的有两种人,一是保险公司的,一是算卦的。果然不错。
黑女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你放心,我不收你一分钱。”
“只要你算得准,我一定给你钱。”
“今天,你有一场艳遇。”
“真的?”
“她会改变你的生活。”
“你是说,她会成为我的太太?”
“她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太太。三个卦完了。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失算过。”
“你对自己的预测那么自信?”
“不是预测,是预告。”
方程掏出一把钱给她。
“你怎么给这么多钱?我一天也挣不了这么多。”
“那你就一天跟着我吧,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算的并不准。”
“没问题。”
接着,她真的跟方程走了,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估计在盼望她预告的人早早出现。
为了破坏她的预测,方程故意和她并肩走,还跟她亲亲热热地说笑。
他问她很多问题,她都笑而不答。
她只告诉他,她叫云冈,来自云南思茅,十四五岁的时候,她就跑出家乡大山,四处流làng,为人算卦糊口。
他问:“你怎么长得这么黑?”
她说:“天生黑一半,风餐露宿,太阳又给我涂了一半。”
方程说:“于是,你就黑得十全十美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走进一家快餐店吃饭。
“你能不能算出我的电话号码?”
“不能。”她老老实实地说。
他笑了,递给她一张名片。
饭后,云冈抢着付了钱。
方程观察四周,看有没有哪个女孩朝他眉来眼去。没有。
两个人走出快餐店之后,方程说:“我的艳遇怎么还没出现?”
她信心百倍地说:“耐心点,要来的,你赶都赶不走。”
他们又去商场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太阳落山了。
方程看了看表,说:“今天已经过去了。”
她说:“噢,我该回去了。”
方程说:“你好像应该对你的失误做出点解释。”
云冈笑了:“难道我不是你的艳遇吗?”
方程愣住了。
她又说:“最后,我再送你一卦——你的一生将受尽女人的伤害。给你幸福的不是女人。”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路边是一个巨大的电影海报,上面是一个男人,比例都失调了,他嘴唇红红地傻笑着。
方程纳闷了:给我幸福的不是女人,那难道是一头骡子?
本来,方程以为云冈不会再出现了,一个周末的早晨,他却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约他一起去网吧玩游戏。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没事儿?”
“我是gān什么的?”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好。
见面后,方程说:“我带你去爬山吧。”
云冈说:“好哇。”
于是,方程就打了一辆车,带云冈出了城。
天静静地悬挂,山静静地挺立,不见一个游人。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实际上。石头在悄悄走动,不过,人是看不出来的。亿万年之后,石头肯定不在原来的位置了。有时候,风是石头的脚,有时候水是石头的脚(这一句是抄的)。
方程之所以把云冈领到这个地方来,是因为他在心里打起了坏主意。
两个人在一条河边坐下来。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刻着“谁谁谁到此一游”的字样。多少年之后,这块石头也许就走到了“谁谁谁”的门口。
方程愤慨地说:“有些人真无聊,哪里都不放过。”
云冈捡起一个石子,打水漂。
方程说:“云冈,我连天气预报都不相信,更不相信有人能预测未来。咱俩已经是朋友了,你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一些底细的?”
云冈想了想说:“我们有没有告诉别人我们要到这里来玩?”
“当然没有。”
“那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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