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闵夏见到了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的赵齐云。她甚至气色不错,而周围的那些小护士也好像她一直如此,从没受过那么重的伤。她冲着闵夏笑,闵夏知道,她在劫难逃。
赵齐云在闵夏的病历上划了几道。是的,她是最好最好的医生。可是总有些病人不听话。什么贺知庭,什么有人抓她,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本分。耐不住本分的,就只有一个下场。
赵齐云舔舔舌尖,感觉腹内馋虫噬咬,舌尖生液。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可真是好饿啊。她yīnyīn的冲闵夏一笑,只怪猎物自投罗网。
可是赵齐云料到了开始却没料到最终,躺在手术台上的闵夏脸上沾了一点血渍,她眼睛已经没有活人的气息,眼看就要断气。她侧了侧脸,笑的稚气可人。
“对,对,这样就可以逃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聪明,贺知庭,还是你――”
她住了口,眼珠转着看向找赵齐云,“你别以为,就这么算了。”
这话说完她死盯着一处,瞳孔涣散,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扬起,竟是咽了气。
而自此后医院中怪事连连,赵齐云无意追究,对她来说一个小小的作怪鬼魅不足为患,但是她没料到的是。作怪的并非闵夏,而是贺知庭。
这个闵夏意念中的魂灵,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执念,竟然因为闵夏的一口怨气有了实体。甚至借力打力将医院中真真假假的事掺杂过半,本来赵齐云用来做饵寻食的凶地,竟让他占去了大半,到最后不得不附身于刀枪不入的琥珀胎中。
赵齐云不得已上了不知山寻法,料想用幻境困住贺知庭也算是个办法,怎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惹上了蔺言和冉雍这两个凶神。这下她又落在了三娘手里,只怕是真不用想翻身了。
凶地少了赵齐云后,贺知庭也一直尾随,一路跟到这混杂地方见到蔺言他们,则是如今的后话了。
蔺言撑着一把伞,水珠晃晃悠悠的从伞尖上往下落。贺知庭低垂着脑袋,jiāo代完这些后似是没有看到他们一般喃喃。
“赵齐云去不知山时,我上不去。但是她走时我听她说过,不知山上的冉老板只要jiāo易等价,他什么生意都肯做。我这次跟来,也是想和冉老板做生意。”
“可是你一介魂灵,又有什么可同我jiāo易的呢。”
贺知庭僵硬的抬了抬头,“我把自己卖给你,我不需要吃什么,又很能打。”
他像是推销货物一般的讲述着自己身上的种种,末了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冉雍。
也罢,反正执念化灵倒也是头次见。他们本以为只是那老妇人将他们摆了一道,没想成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花钱买教训,值。
“那你要和我jiāo易什么。”
贺知庭看着水汽朦胧的桃树下,冉雍和蔺言站着,不算亲昵也不靠近,可就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密默契。只让他想起种种难言过往。他喉咙发哽,伸手一摸脸上的雨水。
“我想让闵夏早早投胎,健康寿长,平安喜乐。”
冉雍略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贺知庭的身影也逐渐浅淡。至于不知山的朱厌见到这个再来分宠的不速之客后,脸该多黑。自然就不是他所去想的了。
深吸一口cháo润的空气,蔺言往冉雍身边凑了凑,斜睨一眼贺知庭站过的位置牙酸道:“人都死了才知道惋惜,这辈子的苦她可算是吃的够多了。”
冉雍执伞不语,远处悠悠远山一抹青碧湛色。若说生而为人,本就是品苦尝多。你我他人,何尝不是樊笼之中。
“好冷,我们回去吧。”
冉雍说完又瞧了一眼远处的山峦。蔺言见他想的愈沉,索xing合了伞同他共一把,他一双眼睛生的极好,冉雍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这个故事完啦~该进行下一个故事了,高兴!么么!
☆、续命帝钱
这人局促在不知山上已经三天了,在这三天里他不眠不休,像是不会劳累不需进食,只是他的jīng神濒临崩溃,嘴上起了死皮,眼里也全是蜿蜒缠结的红血丝。
朱厌在柜台边垂着头打瞌睡,细身长口的瓶子被他半搂着,口水流了满桌,梅凭虽是一脸嫌弃,却还是扶着小智障的脑袋让他睡得更甜一点。如今恰是暖意融青山的好时节,实在是由不得人不犯困。
店内有一股烟火气,蔺言不疾不徐的往一个火盆里烧着一张张手掌大小的符纸。上面鬼画符一般,用沉厚的朱砂描勒勾透。
姜文华看着火苗将符纸舔舐gān净,眼睛终于眨了眨,他身体里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一下。只是不多时他手握成拳,嚯的一下站起身。
“冉老板,我当初在你这可是倾家dàng产才换来这东西,如今你看看我这样子――”
姜文华伸手一拨脑袋上的头发,其中隐约见白。可是打量他一眼,只觉他年纪也不过三十上下,面容普通,正值壮年。
“当初是你说过,这东西可让我不死我才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可是你看看现在,我连头发都白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解释,你这不知山的悠闲日子,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过下去!”
冉雍躺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对姜文华口中的威胁不以为然。若说这世上随随便便一个人的威胁都要扰了他的好眠,那他到底还要不要睡了?
姜文华见他又慢腾腾的合上眼皮,顿时怒从心起,他见桌上一白瓷细盏,胆子一肥就想往地上摔。
蔺言手中拿着符纸,抽空看了他一眼,姜文华的动作顿止,活像被人生生掐住了喉咙。此刻姜文华身后有道盘绕的人影,人影幽幽从他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赫然是在凶地露过面的贺知庭。
贺知庭一掌在他身上开了个血dòng,许是知道姜文华不会死,他下手也不忌分寸。
“我要是你,就好好的求求冉老板。看看他还有没有兴趣救你,可不是一味在这要挟逞能。”
蔺言拍拍手心余下的灰烬,冷眼瞧着姜文华身上的血dòng一点点愈合。他虽然还算是一个人,会笑会动会走,仍有七qíng六yù,可是同时他受伤也不再会流血,再没有五感。所以虽然贺知庭对他造成的伤势颇重,蔺言也并没有出手阻拦。
贺知庭见他老实多了,缩身回了梅盒。剩下蔺言皮笑ròu不笑的和姜文华对视,姜文华只觉得汗珠子一颗一颗的从身上冒出来,有一滴汗珠坠了眼睛里去。只让他想流泪。
他大气不敢多喘,几乎是眨眼间挪到了冉雍所在的美人榻边上,一把抱住了冉雍的腿。冉雍被他的动作惊的转醒,就见姜文华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的控诉了他买了东西才多久,他为了这件东西出了多少力。
可是冉雍实在不想同qíng这种人。姜文华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上不了不知山,不过他是个例外。
能看到不知山的人,一种是机缘巧合恰逢不知山,另一种则是生来八字极轻,易见鬼怪沾染yīn邪之气的人。姜文华是属于后者,那天能上不知山却也有点运气的成分。
那日七月十五,yīn气盛,鬼门开,huáng纸扬天。魑魅魍魉拦道横行,小鬼吞食祭品,无常分立两道。人界鬼界的界限一再模糊。
姜文华本想归乡祭祖,谁知道上了一辆返乡的大巴后,意外的发现了不对劲。他前后左右坐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即使前排有坐着小孩子,那些小孩子也看上去面色发青。车上的人无一例外嘴唇鲜艳红的渗人,车窗边偶尔会略过一丝青色。
他越坐越觉得双腿战战,手忙脚乱的摁了下车,车门却迟迟不开。身后一个老人步履不稳,司机见姜文华要下车,踩下刹车一个急停,身后那老人一个趔趄,竟然直直撞进了姜文华身体里。
之后姜文华像是踩在一团空气上,其实这么说倒也不准确。因为他的记忆很清楚,只是觉得有些沉重疲累,像是迷迷糊糊的在做一个分外真实的梦。
他从小八字轻,见过的奇事不少,当下明白自己可能‘撞客’了。不过显然这位客人对他没什么恶意,只是借着他的身体,上了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山上。
他入座后还没同冉雍谈好具体的jiāo易,就已经支撑不住qiáng行离体。老人家命数已尽,能qiáng撑来这已是不易。
冉雍本想消了姜文华的记忆送他下山,只当没有这回事。姜文华却一个鲤鱼打挺扳住竹椅,一板一眼的要同他jiāo易。
彼时的姜文华虽然八字轻了些,然而运数极佳,算是个大富大贵日后会飞huáng腾达的命。可是即使是日后的运数这般好,也抵不住姜文华想同冉雍做的jiāo易。
他胃口太大,竟然肖想长生。
冉雍手托腮放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久久没有说话。姜文华喋喋不休,十分恳切的说他什么都可以拿来jiāo易。
冉雍实在被他闹得烦了,才答应许他长生。不过此长生非彼长生,只是拆东墙补西墙。说白了就是续命。姜文华虽没得到正儿八经的长生之法,却也十分得意。只是谁都没料到,他首先下手的会是老迈的父母,然后是妻儿。
可是即便是做下这等恶行,姜文华的运数依然好的发指,生意越做越大,身边水灵灵的小姑娘一茬接着一茬,只不过这些小姑娘通常待不住三个月,不是被他打发走,就是意外的失踪。姜文华的日子越过越滋润,大抵chūn风得意,无外乎如此。
冉雍从他续走父母妻儿的寿命后就不想再看他。虽然对人界这些事不能cha手,但是对姜文华这等小人也为之不耻。
蔺言把姜文华从冉雍的腿边撕下来,眼刀一横:“我不是劝过你,最好有点分寸。”
寸字一音刚落下,他手指上的乌线顿时齐发,丝丝扣入姜文华的ròu里。姜文华嗷的一声惨叫,按理说他早已不知痛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可是这些乌线深深扎入他的ròu里,竟像是要撕裂他的灵魂。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让他忍受不了,只能抱着自己在地上不住的滚动,妄图缓解。
蔺言不收手,神qíng冷漠的看地上眼球爆出的姜文华。只要再等片刻,他的灵魂就会被彻底撕裂。凡是绕了冉雍清净的人想要碰他的人,都该死。
冉雍也无心关这种人的下场,他觉得乏困想要补眠。倒听耳边落入小小的一声,姜文华身上掉出一枚乌黑水滑的铜钱。正是当初他同姜文华jiāo易的那枚。
此时这枚铜钱已经碎做两瓣,姜文华见状大骇,不顾身上的疼痛颤巍巍的想要爬去捡起铜钱。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甚至说他已经没有多少进的气。只怕很快他就可以去地下见他的父母妻儿。可是此刻有一点很古怪,冉雍遥遥的看着他,遥遥的像是在看远方。
他看不到姜文华的命数了,原本那些真真切切绕在他背后的命线,此刻延伸到不知名的地方,然后被齐齐斩断。
冉雍本觉得姜文华一死也无不可。他来这时被无数鬼魅纠缠压迫,那些鬼魅身上的yīn气实在太重,冉雍这才让蔺言取些符纸暂且帮他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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