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痛?”
沈恪反应不及,脸上便被亲了数下。
他忙拉拢领口阻止对方继续在脖子上肆nüè,颇有些色厉内荏道:“你做什么!”
他只不过是昏过去了一会儿,怎么觉得萧道鸾变了个人似的,热qíng的让人有些消受不住。
呵斥了一声,沈恪才忽的想起,自己似乎在不久前为了能多揩点油,非得让萧道鸾在自己受伤的手上……他大概信以为真了?
沈恪攥着褥子松开也不是,抓紧也不是,只觉得这张chuáng太小了些,和萧道鸾两个人坐着,手脚都舒展不开。
抬头也是他。
低眉也是他。
全部全部都是他。
就连痛的一揪一揪的心口,好像也写满了萧道鸾三个字。
房门大开,chuī进一阵冷风,让沈恪暂时摆脱了热得发闷的窘境。
老伙计提着半人高的水桶,气定神闲道:“热水好了。我这屋子屏风后边有个浴桶,就在屋里洗?”
萧道鸾点点头。
老伙计将热水哗啦一声倒进桶内,又挑来一桶冷水兑了兑,伸手确认水温后,翻出一套gān净衣裳放在chuáng边。
萧道鸾对沈恪道:“你自己行吗?”
虽然痛得冷汗不止,但比先前直接昏过去还是好了不少,沈恪琢磨着自己这个脆皮样已经够糟糕的了,要是连擦擦身子都要萧道鸾搭手,可就真的一点脸也剩不下了。
再说他这个样子……万一两人要这样那样……似乎没什么机会那样这样?
“行。”说完沈恪沉声重复了一遍,“我自己可以。”
萧道鸾看着他匆匆拿上衣裳往屏风后走去,急得险些跌跤,便觉得有些好笑。
老伙计默默等他将脸上的笑意敛去,才识趣道:“少主,我去外面等着?”
萧道鸾听到屏风后迟迟不传来水声,有些担心沈恪出了意外。在他准备起身去看看的时候,哗啦一声,似乎对方踏进了桶中。
松了口气,但好像有些……失望?
萧道鸾:“我和你一同出去。”
☆、第57章 风雪
一老一少两人站在檐下。
萧道鸾站得笔直,好似雪松;老伙计缩脖弯腰,歪瓜裂枣。
方才提水时分明两手都空了,这时却不知从哪儿又摸回了暖炉,捧在手心。老伙计瞥了面无表qíng看落雪的萧道鸾一眼,感慨道:“转眼少主都那么大咯。”
萧道鸾没答话。
“当年剑主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整日就缩在阁里看经,对小姑娘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那北海王家的姑娘多好看呀,两只大眼睛扑眨扑眨……”好是感慨了一番,老伙计擦擦眼角的泪痕,道,“好在你不像他。”
“嗯。”
伙计老怀安慰地拍了拍萧道鸾的肩膀。他这辈子没娶妻生子,就把剑池当成了自己的家,看到子侄辈过得挺好,自己便也满足了。
这一拍便拍出个不好来。
老伙计不敢相信地收回手,诧异道:“少主……上次见你,似乎是化神前期修为?”如今怎么是元婴,而且还不到后期!
萧道鸾对自己的修为了若指掌,自然清楚为什么化神的修为会跌到元婴。和叶正一战后,他的境界便开始不稳,在元婴和化神间徘徊不停。后来断断续续给沈恪输送了不少剑气,境界便稳在了元婴后期。这日和莫恒一战,为了使出大乘气象的一剑,又qiáng行提境,反噬之后境界一跌再跌,并不意外。
修道之人都看重境界,但如果萧道鸾一路顺遂,二十不到入了元婴,老伙计断不至于如此担心。各人修行天赋不同,有人前期进境快些,有人厚积薄发,但只要一直在提境,便不足为虑。若是跌境,那就大不一样了。况且看萧道鸾这样子,是一跌再跌,连跌了两境?
老伙计yù言又止,萧道鸾道:“无妨。”境界跌了还可以再升,对上叶正和莫恒的两剑,他却是不能不出。
老伙计长叹了一口气。二十年前剑主萧河胜了魔修,也只能说是惨胜,境界破了大乘,却落下了一身病根。他的老寒腿只要裹得厚实一些发作起来也尚且还能忍受,剑主那满身伤,就连三伏天也没个消停……当年他穿过血泊搀扶站立不稳的剑主,对方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无妨。
那副眼睛都懒得眨一下的漠然,分明和眼前人一模一样。他怎么会觉得父子两人不相像?
老伙计见劝他也无用,思及近来归一宗的异变,便提醒道:“少主既然境界不稳,这些日子还是待在铺子里为好。归一宗安分了许多年头,前些日子似乎和魔修有所往来……”
“魔修?”
“不是很确定,但还是小心为上。关中诸人和归一宗牵扯甚多,少主恢复修为前,莫淌这趟浑水了。”
萧道鸾回头看了眼屋子,沈恪约莫还在擦洗,房门紧闭。
两人在祷雨镇上碰到的醉玉修了魔,而今方从归一山门下来,便得知归一宗门人也和魔修有了来往,这是巧合?还是别有密谋?
萧道鸾的眉头纠成了结。短时间内他恢复不了化神的修为,沈恪更是能不动剑气就不动,要是魔修真有什么谋划,两人恐怕应付不来。
老伙计建议道:“我这兵器铺子倒还算安全。不过少主要是不放心,回剑池便是。剑主还在剑池一日,就没人闯的进去,天底下再没更安全的去处了。”
回剑池么?萧道鸾点了点头,很久没见萧河了,倒说不上思亲,但也许沈恪会想要……见一见他的长辈?
……
吱嘎一声,沈恪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萧道鸾看了一眼便把他推了回去。老伙计拿来的换洗衣裳都是些秋衣,不厚不薄,给沈恪一个还算病重的人在下雪天穿着,嫌太少了。把新买的棉衣给人裹上,萧道鸾这才放沈恪出门透气。
有了剑气护体,沈恪这时已经不觉得如何痛了,至多经脉有些痒痒的,像是伤口在结疤,忍忍也就过去了。
庭院很陌生,不像是在客栈。但沈恪的心神都被落雪吸引了过去,呆呆看了半晌,呵了口气,看白色的雾慢慢散去,道:“啊。”
萧道鸾站在他身边,听他毫无意义地啊了数声。
沈恪跺了跺脚,摞起袖子,似乎想要在庭院中撒丫子玩闹,被萧道鸾拎着领子拖住。
沈恪笑道:“你不知道,我家那边冬天都暖的下不了雪。十年前第一次在北边看到下雪,我高兴地在雪地打了好几个滚,差点没被人看成傻子。”
剑池也在南边,不过比起沈恪的家乡,还算靠北一些,萧道鸾依稀记得以往是见过雪的,但也没多大感触,不管什么天气,总是不能耽误练剑。
见沈恪的笑容一扫近来的忧郁,萧道鸾道:“那你好好看。”
言下之意是看看可以,去耍耍就别想了。
沈恪便站在檐下看。可他的耐xing比不上老伙计和萧道鸾,那两人能什么话都不说就站上半天,他可不行。看了不多时,沈恪就忍不住碰了碰萧道鸾的手背,道:“真好。”
不待萧道鸾问,沈恪便接道:“上归一宗的时候,我想着和那些混蛋一起死了算了,现在觉得,还是活着好。”
他冲萧道鸾笑笑:“死前也太痛了。”这是玩笑话,觉得活着好当然不只是为着怕痛。活着能看到萧道鸾很好,两人还能一样看看雪说说话就更好了。心中对林子由的愧疚半分没有减少,却再没了那种将命还给对方的决心。或许贪图享乐真的是他的xing子,怎么改也改不了。
沈恪会痛的原因,萧道鸾比谁都清楚,但他决定不说。如果对方能为了这个放弃寻死的念头,萧道鸾觉得墨剑似乎又变得可亲起来了。
沈恪看着庭中落雪,没了平日的油腔滑调,整个人都显得沉静。
萧道鸾听见自己的呼吸顿了一下。
对方不知看着什么出神,自己便也出神地看着对方,时光一瞬溜走,好像几百年都是如此,没改变过。
沈恪的安静只是片刻,没多久又跳脱起来,转头问他:“这是哪儿?我没来过?”
萧道鸾从异样的qíng绪中回过神来,应道:“剑池在关中的点子。”
沈恪绕着院子走了一周,啧啧称奇。他原以为剑池中人一惯与世无争,只爱抱着把剑孤独终老,没想到也会像连山、归一一般行事。
他边走便边说了些自己听到的剑池传闻,诸如剑主萧河闭关参道一参就是十年至今还未出关……
沈恪说这些时也没当真,不过是同萧道鸾随意搭搭话,没想到对方很认真地回道:“他没闭关,不过确实还在剑池。”
“你要去见见他吗?”
“什么?”沈恪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萧道鸾道:“我要回剑池,你可与我同往。”
沈恪下意识道:“出什么事了?”他倒是没立刻往歪路上想,只觉得之前萧道鸾从未和自己说过有回剑池的打算,忽然来这么一出,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萧道鸾将自己跌境以及归一宗与魔修有往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他没什么好对沈恪隐瞒的,两人都将想说的说出来,才不会有什么误会和遗憾。几百年来他都没有留意过感qíng的事,但这些日子只见了素心一桩,便觉得那样不妥。
沈恪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如果魔修想要对付我们,是为了那把剑?”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对方下手的地方。如果是为了对付萧道鸾,也不至于这么巧,等到二人碰上了才动手。
萧道鸾心中也如此猜测,点头认同。
“那把剑已经送你了。”沈恪不自在地扭了扭头,笑道,“他们没道理还追着我不放吧?”
萧道鸾疑惑地看着他。只要他们两人一块儿上路,不管剑在谁手里,那些人都会追着不放,沈恪这么说的意思是……
沈恪怕自己看着萧道鸾,接下去的话便说不出口,转身飞快道:“出来那么多年,早就想回家看看,我就不跟你回剑池了。”
萧道鸾伸手按住沈恪的肩头,想要把人掰回来。手指只轻轻一碰,还未施力,对方就先转了回来,点了点他的眉头。
“本来该带你一起回去见公婆的,但既然有人追着,还是算了吧。”
沈恪点在萧道鸾眉间的手指慢慢收拢,抚过对方脸侧锋利的轮廓,在唇间示威般重重按了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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