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扬自信满满地一笑,正要客气几句,忽然觉得背心一凉,整个人堕入黑暗。
明明是大白天怎么突然就黑了,刚才簇拥着自己的人又到哪里去了?方扬倒是十分镇定,虽然觉得异常,但并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他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个方向。
黑暗中透出微光,方扬朝有光的地方走了几步,一个人影从光芒中飘来,待近了一看是一个女人。
女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面色发青,瞪着一双yīn森森的眼睛。
方扬吓得倒退三步,但还是稳住身形:“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不是所有人都怕鬼的,更何况方扬接触的人三教九流,也见过不少邪门的东西。
许红芹颤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方扬搜刮了一遍脑海,一个不起眼的受害者在他脑中又能占据多少记忆:“没有印象。”
许红芹惨笑:“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那个畜生羞rǔ我,还把我掐死在水沟里,你是怎样帮他脱罪的?”
方扬略一思索,他的头脑相当不错,每一起经手的案子都会牢牢印在脑中,经她这么一提醒便想了起来。
“这么说你是鬼了?”方扬皮笑ròu不笑,“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你究竟是什么人在玩什么把戏?怎么突然把周围弄黑的?我警告你这里是法院,别想胡作非为!”
那义正辞严的模样,仿佛是正义的化生,但所作所为令人不齿,许红芹哪里说得过他,气得直发抖。
方扬愈发得意:“果然是来装神弄鬼的吧?不过就算是鬼又能怎样呢?你是想吓唬我吗?杀你的人不是我,判你案子的人也不是我,你来找我gān什么?别人出得起钱打得起官司,你又能怎样?”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你还有良心吗?”许红芹的脸开始变化,眼珠凸起流出血泪,嘴巴咧开伸出獠牙。
可怕的模样到底还是让方扬有点害怕,他又后退了几步,语气更加严厉:“你不过是个打工妹,死了又怎么样?像你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死一两个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拿钱给人办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许红芹彻底失控,发出凄厉的尖叫,张牙舞爪地向方扬扑来。
方扬抬手抵挡,脸上浮起一层黑雾,凝聚成鬼面的模样。
刹那间一道霞光飞至,直击方扬面门,方扬一声惨叫,捂着脸跪倒在地,漫天红霞飘然坠地,宫牧出现在他面前,鬼面人离开方扬的身体。
现实世界中,众人就看见方扬忽然原地呆愣不动,然后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狂嚎。
“方律师,你怎么了?”
“你不舒服吗,方律师?”
方扬根本就听不见别人说话,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胡成一片。
邢战挑了挑眉毛,站得远远的避之不及。走在他们后面的郎谦惊讶地看着这怪异的一幕,又偷偷去看邢战。
方扬的jīng神世界里,宫牧与鬼面人两相对峙。
这个鬼面人并没有之前见过的那么鲜活,只是维持着一张狰狞的脸冲宫牧笑。
受空间所限,宫牧发挥不出全力,但足以对付面前的鬼面人。
火焰从他脚底开始燃烧,贴着他的身体,旋成熊熊燃烧的龙卷风,狂风chuī乱他的发丝,火光照亮他白玉般的面颊,他就伫立在烈焰的中心,他便是天降的神。
随着他手指的弹动,火焰有生命般流转,汇聚在一起像决堤的洪流,冲向鬼面人。
鬼面人身上的黑雾也开始动,好像藤蔓般无限延伸,又好像触须般扭动,拧成一股迎着火焰而去。
火焰与黑雾撞击,发出巨大的轰鸣,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互不相让。
方扬一个普通人类,如何受得了这般冲击,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许红芹一声尖啸,十指化作利爪,毫不留qíng地往他身上抓。
外面的人就看见方扬突然七孔流血,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以为是什么急病发作,大声呼救。
迎着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宫牧面不改色,足下未动半分。只见他眉心红莲骤亮,艳丽的红色中犹有金光闪耀,耀目非凡。
烈火洪流气势大盛,像火山喷发的熔浆,呼啸着将黑雾盖过。
鬼面人一看qíng况不妙,扩散的黑雾立刻向回收缩,扭头窜逃。
方扬也猛地从地上弹起,发疯似的朝走廊尽头狂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撞开窗户,纵身从三楼跳了出去。
“还想跑?”宫牧冷笑,身形一晃,霞光飞流,绯袍中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朝逃窜的黑雾一抓。
黑雾里发出一声又细又尖的叫声,一团黑漆漆的影子被宫牧抓在手心里。
外面邢战看见方扬毫无预兆地就跳楼了,也是受惊不小,跟着一群惊叫的人跑到窗口向下一看,方扬倒在血泊中,四肢怪异地扭曲着,不知是死是活。
郎谦也趴在窗口,他的心狂跳不止,说不清是该惊还是该喜,这一变故太快,快得没人能反应过来,他只觉匪夷所思,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在邢战和宫牧身上。
许红芹的身形瞬间散去,几缕灰白色的烟飘散在空中。即将化为无形时,邢战腕上一颗珠子一亮,一道灰影抢回一缕细烟。
宫牧化作一抹红烟回到身体里,淡然地望着jī飞狗跳的人群,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依旧是一番事不关己的模样。
邢战回头,隔着纷扰奔走的人们,两人远远相望。
第39章
方扬的事告一段落,邢战没有再刻意关心过,可一次听郎谦无意中透露出方扬救回一条命,但身上多处骨折,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他似乎已把父亲的死放下了,不再提起,每天依然是早出晚归地在水月人家打工,空闲的时候坐在一旁做习题。
虽然他年纪小,可脑子好使。邢战当老板很随意,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生意好主要是靠天时地利人和,郎谦来了之后没几天将茶坊qíng况摸熟了,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建议邢战凭借良好的人缘,跟附近的商家一起搞主题活动,主动对外宣传吸引游客。邢战刚刚动了点心思,郎谦已经把计划书放在了他面前,小老板邢战眼睛都瞪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号玩意儿。
相比之下,邢战的日子就轻松多了,每天不是在茶坊里喝茶,就是悠闲地在集市里走街串巷跟人扯闲。
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一件事,就是隔壁宋游玄。自从那晚宋游玄回来,就没见他出过门,连灵修斋的店门都没有打开过。
回想起那夜宋游玄的异常,邢战始终有些担心,正盘算着找个机会去看看,另一个人先一步找上门来。
这天一大早邢战和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chuáng了,正要去公园,门一打开就看见外面站着两个人。
如雨后一支挂着露珠的修竹,挺立在薄雾弥漫的清晨,任凭微风chuī乱他的发丝,来人正是苍溟海,而站在他身后左顾右盼一脸苦相的是苍泊。
“这大清早的……”邢战惊讶不已。
苍泊在背后伸长脑袋:“战哥,我太叔公三点多就等在门口了。”
邢战怪不好意思的:“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敲门叫我啊?苍泊你也真是的,就算叫不醒我也可以打电话呀。”
“是我不让他打的。”苍溟海淡然,“站一会不要紧,不敢扰人清梦。”
“赶紧进来坐吧!”邢战连忙招呼。
趁着倒茶的功夫,邢战示意苍泊到一旁,苍泊哭丧着脸:“战哥,我背后的鬼面被我太叔公发现了。”
邢战丝毫不意外:“你太叔公那么聪明一人,隔这么久才发现,看来是病得不轻。”
“说什么呢,战哥!我隐藏得很好的!”苍泊内疚道,“他的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又差点被我气昏过去,唉……”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呢?”
苍泊望了苍溟海一眼,长吁短叹。
那边宫牧与苍溟海面对面坐在卡座里,宫牧灼然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苍溟海。
旁人在宫牧的目光下恐怕早就如坐针毡,但苍溟海xingqíng淡泊,只是平静地回望他。
忽而宫牧一笑:“你这样的身体,活得很辛苦吧?”
苍溟海抬起戴着手套的双手:“有的时候活得久了,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活,也许有一件事能随时随地提醒,未尝是件坏事。”
“奇怪的执念。”
太阳从东边跃出云层,一缕阳光照进水月人家,苍溟海眺望了一眼远方的霞云,朝yīn影里挪了挪:“或许吧。”
邢战和苍泊端来了茶,苍泊一看出太阳了,赶紧放下窗上的竹帘,刚刚亮堂起来的茶坊又暗了下去。
苍溟海抿了口茶,放下时瓷杯敲击桌面,发出轻微的脆响:“我的来意,想必小泊已与你说了。”
苍泊扁着嘴,可怜兮兮地低着头。
邢战泰然喝完杯中的茶:“既然小苍与我遇到同样的麻烦,我不会丢下他不管的,你放心。”
苍溟海的眉间难得出现一丝担忧:“不知道最近你追查鬼面的来源,有没有什么进展?”
邢战将方扬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苍溟海思索片刻:“听起来那东西并不难对付,恐怕只是一个影子。也许像方扬这样的人有千千万万,只是他恰好被你们发现了。”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宫牧的思绪,只觉脑中什么东西在弹动,但是又无法准确捕捉,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邢战发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宫牧揉了揉眉角:“千千万万的……影子?”
“你想到什么了?”
宫牧沉吟许久,最终还是摇头。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只觉鬼面无处不在,神出鬼没。
太阳渐渐高升,将苍溟海雪白的脸蒸出淡淡的红晕。苍泊看他脸色不对,怯声道:“太叔公,我们先回去吧,战哥这里也要开张营业呢。”
苍溟海起身避开阳光,望了苍泊一眼,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这回苍泊更加愧疚了,恨不得找条fèng钻到地底去。
“不着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邢战道。
“请说。”
“可能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说当初你师父得了鬼面具才走火入魔,我想知道你真的认为是鬼面具害了你师父,以至于殃及整个门派吗?”
向来波澜不惊的苍溟海惊愕不已,他注视着邢战,虽然在自己看来这个将近而立之年的年轻人也不过是个孩子,可其dòng察力敏锐得让人心惊。
邢战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他知道他预期的那个答案对苍溟海这样的人来说伤害太大。
“你猜得没错。”痛苦划过脸庞,苍溟海露出追忆之色,“师父他急于求成,奢想一步登天,又固执己见,不听门中长辈劝诫,最终酿成大祸。”
“这就对了!”邢战叹惜,“他心中有妄念,鬼面才有机可乘,yù望越qiáng烈,鬼面也就qiáng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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