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面具,都是一个表qíng,每一个表qíng,都是一段qíng绪,每一段qíng绪,都是化忌的力量,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化忌鬼双臂一挥,无数化忌鬼影向宫牧飘来,他们就好像没有灵智的魂体,一股脑儿地涌上来,抓住宫牧就一口咬下去,一旦咬到就灰飞烟灭。但他们每咬一口,就吞掉一些宫牧的灵力,他的身影就减淡一分。
宫牧挥舞长.枪,护住周身,可化忌鬼影实在是太多了,就像蝗虫一样无孔不入,一击得手便自行消散。渐渐地,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眉心的九瓣莲也不像平日般鲜艳,暗暗沉沉蒙上了一层死气。
化忌鬼冷眼旁观,冷笑着看宫牧徒劳地拍打鬼影。
在山石崩塌,不知多深的地底,宋游玄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被埋在了乱石中,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溟海?”宋游玄关切地呼喊,努力睁大眼睛,希望能在一片黑暗中辨清一些轮廓,哪怕只是一个影子也好。
“唔。”不远处,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溟海!”宋游玄惊喜,寻着声音的方向摸过去,指尖触到柔软的织物。
幸亏他们二人都不是普通人,当时化忌鬼又因为邢战的gān扰没能下杀手,这点波折还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如果换做别人,恐怕不是被砸成ròu泥,就是憋死在地底了。
苍溟海挣扎起身,事出突然,他还是被砸得有点晕。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砸伤?”宋游玄顺着布料摸到苍溟海的手臂,然后是他细瘦的肩膀,心忧之下,无暇细思,一把将他抱住,“有没有哪里痛?”
苍溟海还没回过神来,呆愣地被他抱住,肌肤相触传递来的温度,一时令他失神。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苍溟海记不清楚。自从将两人的天谴之毒都揽在自己身上后,他的身体很快就溃烂见骨,先是手指,然后是手掌,继而蔓延到整个手臂。他自知模样吓人,所以不论天气再炎热,也将自己紧紧包裹在衣物内,拒绝与任何人接触。
慢慢地,他也忘了与人拥抱是何种感觉,时间长了,孤独惯了,也不怎么在意,仿佛人活着就该是如此。可突然之间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竟让他神qíng恍惚。隔着单薄的衣料,那双手如此厚实,那胸膛如此结实,哪怕只剩下一根根骨头都能感觉到。一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滋味又被翻了出来,细枝末节的事已不记得了,牢牢记在心中的是火热甜蜜的感觉。
好想就这么一直下去。
但当苍溟海只剩白骨的手搭上宋游玄的胳膊,他猛然惊醒,抱着自己的人正是那个láng心狗肺亏欠自己的人!
抓住他胳膊的手一紧,指骨勒入他的皮ròu,顺势将他推开:“走开!”
宋游玄正忧心他的身体,浑然没有意识到做了几十年没敢做也做不到的事,猝不及防被他推走。他的手挥过面颊,尖细的指骨在脸上划出一道口子,毒疮被勾破,宋游玄觉得有点痛,但是更痛的是心,仍然记得年少时,他牵着他的手玩耍嬉闹,如今只剩森森枯骨。
可就这么被人推开,宋游玄的心里凉飕飕的,他苦笑了一下摸索着起身,勘察四周。
苍溟海看都不看他一眼,闭上眼睛,盘腿打坐。
宋游玄摸黑在狭小的空间里摸了一段路,听着身边人极淡极浅的呼吸声,内心反倒平静了。他摸了一会坚硬的石壁,忽然笑道:“真是好巧,溟海,你还记得吗,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被困在石xué里了。”
在宋游玄看不到的地方,苍溟海微微皱起了眉。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但宋游玄毫不气馁,继续自言自语:“那时候我们还小,整天着能有只聪明qiáng大的灵宠伴随左右,于是偷偷溜到后山,想去抓灵shòu。没想到后山地形复杂,野shòu杂多,别说灵shòu了,就连一只jī都捉不住。后来一场大雨,阻了我们的路,我们被困在一山dòng里出不去,要不是兄长们寻来,说不定我们就jiāo代在那里了。”
苍溟海如何能忘记,他清楚记得那一夜,他们二人相拥而眠,抵御严寒,互相汲取温暖度过寒夜。但如今物是人非,他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苍溟海充耳不闻。
宋游玄说完也觉无趣,继续摸着石壁:“那个时候,我们也就小泊那般大,一晃那么多年过去,岁月不饶人。小泊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他是个好孩子,就是有些天真莽撞,看来你真的很宠他。”
想到苍泊,苍溟海也是一阵烦恼,面对如此qiáng大的敌人,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
宋游玄不在说话,将周围一圈石壁摸了个遍,长久沉默后,他望着自始至终无动于衷打坐的苍溟海:“其实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人,我正在庆幸我们被困在了一起,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与你困在这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最后一起死在这里。”
苍溟海又皱起了眉头。
“溟海,你说的话还算吗?”宋游玄的声音里忽然有丝激动,连音调都变了,“你曾说,我们huáng泉再见。如今我们深埋地底,算不算到了huáng泉,算不算应了你的话?”
苍溟海睁开眼睛,抚平了眉心的褶皱,眼神空dòng地目视前方。
宋游玄久久得不到苍溟海的回应,长叹一声:“这辈子,我终究是欠你了。”
四周空气有微妙的变化,苍溟海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你在gān什么?”
话音未落,山石碎裂隆隆作响,细小的石块纷纷落下,宋游玄站在一面稍微平整的墙边,手抵石墙,面色凝重。
他在开路,他要从地底钻个dòng,把两人救出去。埋在地底虽然死不了,可时间长了终究不是个事,但他们二人深受天谴之毒折磨,都无法再施法自救。但没想到宋游玄完全不顾身上毒疮发作,趁苍溟海不注意的时候,摸着石壁画完法阵,等苍溟海反应过来时,一切已准备就绪。
“你住手,你会死的!”苍溟海叫道,但阵法已成,为时已晚。
巨大的石块融化成水,宋游玄的皮肤开裂,先是露出血淋淋的ròu,然后ròu迅速溃烂,沾血的白骨bào露在外。苍溟海几十年来深受其害,太清楚这该有多痛苦了,但宋游玄只是微笑,用颤抖的声音道:“也好,尝过你的苦,不枉我走一遭。”
丝丝凉风chuī入地底,露出一线天光。
邢战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噩梦中,被困在无尽的黑暗中,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偶尔一些破碎的画面闯入脑海,他看见宫牧怒到绯红的脸,看见宫牧舞动长.枪,又看见宫牧被无数道影子啃得láng狈不堪。
深深的黑暗束缚着他,意识一点点模糊。
不应该是这样的。邢战心想。
脑中回想起宫牧曾经对说过的话,他说自己的前世在奈何桥上等了宫牧百年,用qíng至深,用心至真。
不能吧,这傻bīgān的事吧,我会等他一百年?我等公jiāo五分钟都嫌长的好吗?一定是这家伙骗我!还有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太糟心了,最近遇到的鬼比遇到的人还多,都是什么事?都怪自己一念之差摸了那铜钱,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想到这里,邢战心里一空。不能,不应该这样……
这回要是死了,一定要抱好阎王爷的大腿,投个好胎,怎么也得出生在一百八十平米的大chuáng上。
他会来找我吗?如果没有他,好像还挺寂寞的。
其实并不想死!
化忌鬼的嘴角牵起猖狂的笑,他的神思分散在每一个鬼影上,随心所yù地控制他们,一点点蚕食宫牧的力量。可忽然之间化忌鬼的喉咙一痛,皮肤皱起,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往死里勒。
“你……你还不死心!”化忌鬼yīn声道。
邢战虚弱不堪,连说话对他来说都是极重的负担,可虽然他已气若游丝,态度依然不羁:“我还没死呢,怎么会死心?”
化忌鬼梗着脖子,喉结不停地颤抖:“这可是你的ròu身。”
“你倒是做得好买卖,抢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受到威胁了又说是我的ròu身。”
qiáng烈的自主意识从内向外扩散,化忌鬼只觉身体僵硬,如同牵线木偶,无法再控制自如。明明只是一介凡人,仅剩的仙根也浅到快要消失,为什么还会有那么顽qiáng的意识,乃至于几乎要挣脱化忌鬼的禁锢?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化忌鬼凝神,邪煞之气瞬间侵入邢战的元神,邢战只觉通体冰冷,如坠冰窖,意识进一步模糊。
“威胁?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化忌鬼不屑。
但邢战只是笑了笑:“就算我不行,自然有人能行。”
从一开始,邢战就没指望能轻松地夺回ròu身,他面对的毕竟是曾经的真君,修炼几千年的大鬼,就连地府的鬼使联合追捕都没能将他擒住。
但是就在邢战短暂与化忌鬼对抗时,宫牧那边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化忌鬼片刻的分心,让化忌鬼影的围攻出现破绽,攻势也随之减弱,宫牧在重重黑影中抓住一线机会,长.枪上红光爆裂,眨眼间一片鬼影灰飞烟灭,其余的鬼影还没来得及补上漏dòng,宫牧从缺口中一跃而出。
被鬼影啃咬的宫牧láng狈不堪,青丝散乱,面色灰暗,红色的衣衫也被浊气污染得黯淡无光。心高气傲的他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他气得两颊绯红,怒目圆睁。
那边化忌鬼已压制住邢战,重新专心对付宫牧,但宫牧岂会làng费邢战好不容易给他制造出来的机会?
“坚持住!可别就这么死了!”宫牧大喝一声。
邢战重回黑暗,在光芒消失时,听到了宫牧的这话。
妈的,磨磨蹭蹭,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邢战心想。不过他打架的样子,还真挺好看的。
身后化忌鬼影追至,宫牧不管不顾,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声音很低,但吟唱回dàng在山谷中,轰响如雷,一波一波向外扩散。狂风乍起,尚未成型的灵体被chuī得无形无踪,宫牧乱发飞张,掀起的衣袍在劲风中猎猎作响。眉心的九瓣莲再度发亮,好像红宝石切碎了镶嵌在他眉间,璀璨的华光美得动人心魄。
当最后一个音节唱完,化成山间的回音,一遍一遍在耳边回dàng,宫牧双眸蓦然圆睁,九瓣莲骤然放大,一朵正红色怒放的莲花凭空出现,莲花飘浮旋转,金光从莲瓣上飘散,眨眼间照亮了整个山谷。
一道裂fèng出现在眼前,逐渐向两边拉开,寒冷凛冽的风从裂fèng中chuī出。fèng隙越来越大,照she出黑金色的光,光很纯粹,不带一丝污秽,给人一种肃穆之感,里面黑dòngdòng的,仿佛诱人一探究竟。
裂fèng继续扩大,最终成为一扇顶天立地的巨门,冷风肆nüè,啸声呜呜。厚重庄严的大门背后是一片黑暗,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时而是轻柔的欢笑,时而是沉痛的悲鸣,大千世界藏于背后,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一探究竟。
“鬼门?”化忌鬼大惊,“你居然能开启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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