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低语_那多【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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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想他。”

    我收回凝望相片的目光,张岩正看着我,看得很认真。

    早晨七点,张岩传短信问我,有没有查出些什么。我醒来后看见,想了会儿,回她说有一些消息,当面说比较好。于是她请我去家里吃午饭。

    已经在她这儿坐了快一小时,连说带写,用去了五张A4纸。许是感觉出些什么,她一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而是不停地在聊她和刘小兵。那?生活中琐碎的片段,慢慢地组成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她也时常停下来,踌躇着犹豫着挣扎着。然后在我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又把话题岔到另一个地方。

    直到这刻。

    她愣愣瞧着我,深深吸了口气。在什么话都还没说出来之前,眼泪却已经流出来了。

    她慌乱起来,胡乱地把眼泪擦去,猛地站起,说去给我做些吃的,快步进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呆了很久,然后端出一碗放了咖喱的煮方便面,一碗番茄炒蛋,一碗炸猪排。

    “真香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做菜呢。刚才你说都是刘小兵回来做给你吃的。”我说。

    “宝宝最喜欢吃我做的。”她朝自己翘翘大拇指,以示自己做菜的手艺要远高过刘小兵。

    “他要乖很长一段时间,我才会做给他吃的。”

    “尝尝,尝尝。”

    “好吃吗?”

    我大口吞着,猛点头。张岩笑着,也大口吃。

    两个人闷头吃东西,无话。她吃掉小半碗,停了筷,抬头看我。

    “不用吃这么快。”

    “好吃呀,我的吃相很差吧。”我冲她笑笑。

    “其实不好吃吧。”她忽然这么说。

    我一愣。

    “我知道其实不好吃,我知道的。”她轻轻摇头。

    “我耳朵不好,但是舌头没?。宝宝做的菜,好吃过我一万倍。但他还是喜欢吃我做的,是真的喜欢,和你不一样。”

    “哦对不起。”她向我道歉:“但真的和你不一样。”

    我默然,我该说什么呢。

    刘小兵,已经不在了呀。他还会回来吗?我可以对她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宝宝的,就如我对她说,她做的菜很好吃一样。

    降临在这世间,我们便注定要经受磨难,有些人少,有些人多。

    黑面的柴爿馄饨老板看见刘小兵和竹竿时,就觉得他们许是刚经了场劫难。

    两个人都有些láng狈。一个袖口扯破了,另一个手腕处有抓痕,衣服皱着,像是和谁小gān了?架。

    两个人吃了馄饨,粗眉毛付的帐——也就是刘小兵,然后上车离开。

    我再细问,老板回忆说,来馄饨摊之前,这辆车已经在远处停了好一会儿。

    如果在之前的某个路段,他们停车和别人发生了争执,肯定会有人看见。但我问下来并没有,那就应该并没有“别人”。刘小兵车开到一半识破了竹竿的身份,激愤之下在车里就和他拉拉扯扯争执起来,却憋着不敢真的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是给点钱私了。否则走“正常程序”,又是罚钱又是扣车,不值当。气总是要受的,但为了张岩,刘小兵能忍下来。小小市民,但凡有些牵挂,?愿意和执法队真的扯破脸?

    所以竹竿并没把车引到伏击点去,因为钱已经落到他自己腰包里去。那么他们去了哪里?

    如要讨好竹竿,既然请吃了小馄饨,吃完把人送回家,也是正常的礼数。

    幸好我从阿笛那里把竹竿住的地方也打听到了。这也算是经验,有用的没用的都问个清楚周全,天知道什么时候哪条信息就会派上用场。

    竹竿住在个很便宜的出租屋里,离馄饨摊只有三条街。像先前那样,我一路问去,却一无所获。

    没人再记得这辆车。

    是我判断错了,他们没往这里来?

    竹竿的房子和一条自行车地道紧临着,不能行机动车,所以开车得绕个大圈子才能到。这圈子可以从两个方向绕,?骑着车两条路线都走了一遍,一家家小杂货店超市地问,没人记得见过这辆车和这两个人。

    我把自行车靠在棵行道树旁,站在地道上方,点起支烟。雨忽地大起来,一滴雨落在烟头熄了火。我重新点着,往下看。

    地道有点偏僻,这会儿没什么人经过,半数路灯都灭了,昏暗得很。

    远处有灯慢慢近了,是一辆出租车开进来,停在底下。按理这下面是专走自行车和行人的,车不能进。但这是晚上,没有摄像头,更没jiāo警。在我站的地方十米远有条台阶,直通地道,对打车的人来说是条捷径。乘客从车上下来,顺着台阶往上走。

    所以,?可能刘小兵当时也没绕圈子,直接把竹竿送到了这下面?

    不过这下面根本没店铺,我该去向谁打听qíng况?

    我吸了口烟,沿阶而下。

    十多年前,这里在规划中属于镇中心区域,为了避免充分发展起来后的jiāo通拥堵,预先建设了人车分流,下面走人和自行车,上面走机动车。结果地道建成的时候,镇领导班子换了,规划也改了,建设中心移到别处,于是上面的车行道就没再继续投资建设。到今天,这儿倒成了个jiāo通遗留问题,地下不能走车,地面的小路被周围居民搭了许多违章出来也不能走车,拖累得附近的房价都一直上不去,成了处发展滞?不受人待见的角落。

    出租车已经调头开走,地道里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空空dàngdàng。

    因为只有半数路灯亮着,其中有些还明灭不定,让地道黯淡yīn森。我走进桥dòng,虽然这样淋不到雨,但感觉并没好多少。这种地方天然能聚集恐怖的气息,走着走着,就会让人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有没有别人跟着。

    地道的两侧墙是huáng色的,很脏。上面有些随意的涂鸦,应该是在这儿过夜的流làng汉们的作品。我边走边看,要是曾在这里发生什么古怪的事qíng,没准会有些痕迹留下来。好吧,那已经是两周前的事qíng了,我其实并不抱指望。

    没走几步?我意识到自己的小错误,便调头往回。那道阶梯入口在桥dòng外,所以刘小兵也不会把车开进桥dòng,而是停在和先前出租车差不多的位置,如果曾发生什么,也是在那儿。当然,这意味着我又要回到雨里去。

    yīn森的气氛让雨落在身上多了几分寒意。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使然,我越发地觉着,刘小兵和竹竿的失踪有说不出的古怪。两个人唯一的jiāo集就是在同一辆车里坐了半小时,吃了碗小馄饨,为什么会一起失踪呢?我试着在脑海中还原当天夜晚的qíng景,上车、识破后争吵、和解、吃小馄饨、再次上车,然后在某地方遭遇无法逃脱的变故!

    哦,我想我找?变故了!

    一处撞击的痕迹,就在离阶梯口不到五米的墙上。我摸出手机,用屏幕的光把这处痕迹照得更清楚些,没错,红色的油漆印,这该是车漆,不新不旧,时间也大概能对上。

    我蹲在地上,用手机照着仔细地看,尤其是地面的fèng中。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没发现想象中的玻璃碎渣。这让我又犹豫起来,这墙上的红印真的是那晚刘小兵开车撞上留下来的吗。

    我再回头看撞痕,却意识到若以此推测,当时的撞击其实并不严重,也不可能使车内的人受到较大的创伤。甚至当时根本就没有碎玻璃散落一地,否则掉进地fèng里的玻璃屑不是那么好?清理gān净的。

    所以,即便刘小兵在这里出了个小车祸,两个人也肯定还有清醒的意识和较完全的行动能力。让他们失踪的不是撞车,或许……是导致撞车的原因。

    我绕着撞痕一圈圈地兜,想再发现些其它的线索。我甚至仔细研究周围的涂鸦画,但是没用,只有这一处痕迹能和刘小兵扯得上关联。

    我越来越焦虑。一定漏掉了哪里,因为我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什么地方呢?

    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地道,昏暗的灯光,污渍处处的地道墙……我错过了哪儿?

    我突然回头,回头看桥dòng下。

    什么都没有。

    ?我摸着下巴,在雨里转了几个圈,又疑惑地往桥dòng下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是,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我明白自己的古怪感觉来自何方了。

    这是座让我印象深刻的桥,我相信背后一定有个完整的故事。

    整座桥都是金huáng色的,很明媚。桥下有水,水中有鱼。都是用蜡笔画成,笔触有点粗,有点幼稚,非常可爱。

    桥的一头站着个小男孩,一头站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那边有五彩的祥云,有花有糙有蝴蝶有小鸟,小男孩那边就单调了许多,只是手里捧着好大一团的……

    “他手里是什么?”我指着问。

    “棉花糖。我最喜欢吃棉花糖。”张岩说。

    这是一本厚厚的大簿子,每一页都写满了,有的是画,有的是文字,更多的是画加上文字。

    簿子?扉页上写着“公主的睡前故事”。因为是睡前听的,让张岩再读唇语就太累了,刘小兵都是画给她看的。很多时候,刘小兵回到家里太晚,公主已经睡着了,他就会把欠下的故事画到本子上去,因为常常半夜里公主会把他摇醒要求补故事的。

    实际上,即便不是讲睡前故事,只是平时的jiāo流,刘小兵也是尽量地用笔而非用嘴。对他来说,能多体贴十分,就不会只做九分。所以像这样的簿子,有整整一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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