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毫无睡意。
贺霖躺在自己的chuáng上正看着窗外稀零的星星点点出了神:还记得小时候的天空,漫天繁星,可再看如今,寥寥无几,那些剩下的估计都是“天煞孤星”吧?
越想着,心里就越是沉重,枕边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是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贺霖哥哥你睡了吗?我是杨子昊,今天实在是叨扰了,其实我今
【52书库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qíng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52书库https://www.52shuwu.com/】
天过来是想告诉你贺叔叔他睡在城南巷那边的墓园,他说那是他一生中起落最大的地方,也是他犯错最多的地方,他希望去世以后也可以在那里静修忏悔……贺霖随便看了一眼,便把手机扔回枕边:真是可笑至极,若真的愧对我们,生前不好好忏悔,死后却说得冠冕堂皇?
可思绪依然翻江倒海,不知过了多久,贺霖才qiáng作镇静,浅浅睡去。
翌日,杨子昊如常来到城南巷墓园追悼,还未走进墓园,便远远看到贺霖跪在父亲墓前,心中自然欣慰万分,三步并两步走了上去,怯怯地喊道:“贺霖哥哥?”
贺霖随意地应了一声,便施施然站起,转身,离去。
或许对他而言,来这里追悼父亲,仅仅只是一个任务了罢?
贺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一早起chuáng只觉得浑身疲惫,随意走动却还是来了城南巷,当跪在墓前时,心中意外地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呆呆地跪在墓前,直到那个男孩在他身后叫了他。
走着走着,凉风嗖嗖而过,从墓园往下看,整个城南巷尽收眼底:屋舍俨然,屋外挂着的被单chuáng铺衣服随风而摆,偶有妇人在天井中挑菜洗衣,一条条狭小胡同错乱穿梭,几个顽童正追逐打闹,沿途玩得高兴......
贺霖怔了怔,许久都未曾来过这里了,既然来了,不妨回去以前的出租屋那里看看吧。
一直潜伏在树上的黑猫正yù跟上,突然却嗅到一丝微弱的鬼气,抬眼一看,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树上一只白猫也注视着贺霖。
黑猫眯了眯眼,问道:“你不是回去了吗?”
白猫叹气道,“何必明知故问,你能否替我好好照顾小霖?”
黑猫冷笑:“‘我贵为灾神,不值得牵挂尔等凡人宵小’,这话,可是你对我说的。”
“这是最后一次!我求你了,我陪着他度过了十年的起起落落,我只求他能安度余生!”
远方,贺霖已经踏入了那熟悉的小巷,太阳渐渐升高,方才还在捉迷藏的小孩儿们似乎也热得不行了,三三两两地便散了,女生们在yīn凉处跳绳,男生们则聚在一起打陀螺,直到不知谁的母亲大喊,吃饭啦,顽童们才兴致阑珊地各回各家。
即使贫穷,但小孩子们也依然过得快乐。
可依然是这条热闹非凡,窄小崎岖的小路,那天并没有阳光普照,相反却是yīn雨连绵,因为家道中落,贺霖一家不得不告别别苑华宅,委身于此。
除了吃穿发生改变,上学的脚程也变得更远了。小贺霖每天只得六点起chuáng,穿着粗布旧衣,从贫民窟一直奔跑到富家子弟的私立小学,格格不入的穿着难免被人指指点点,被欺负也不敢告诉老师,还被同学取了个名字,叫白猫。
因为学校门口徘徊着一只小白猫,每天吃饭堂阿姨丢出来的剩饭剩菜,那些男生每次放学后都会去欺负它,可它也不走,估计是之前饿坏了吧,生怕离开了就再也无法吃到那些美味佳肴。
后来,贺霖终于在一个下雨天遇到了它。
雨声淅沥淅沥,洗净了浮华喧嚣。仿佛雨幕中,仅剩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没有一丝犹豫,贺霖就把那只白猫塞进怀里。
雨丝纷飞,跑过七里长路,的确是疲惫不堪,可在心窝处,总有一丝温暖相伴。
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差不多已经湿透了,拍了拍门,却发现父母都不在,钥匙也不知被丢在哪里了。
夜幕降临,冷风习习而过,明明离温暖只差咫尺,却无法越过那厚重的木门。
小贺霖只得抱着小猫,一边柔声道,没关系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不知等了多久,等妈妈回到家的时候,贺霖早已在门口睡着了。
妈妈拍了拍他,指尖传来的却是一股闷热,不禁大惊,背着贺霖就往巷北的大夫那跑去。
第二天妈妈也给贺霖请了假,看着他吃了药,才去上班。
又不知睡了多久,贺霖在浑浑噩噩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趴在父亲的背上,父亲只说,我们现在去医院!
明明想说妈妈已经带自己去看过病了,可喉咙却烫得什么都说不出,连一个字都没有力气呐喊,只得任由那护士给自己打针。
小贺霖再次昏睡过去,医生说他睡醒便会无事了,可贺霖每次醒来,不是跑去厕所拉肚子就是倒头呕吐。
自从那件事以后,父母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剑拔弩张。
还记得小学升初中考试的前一天,父母吵骂声不断,贺霖只得起chuáng劝架,结果被父亲用凳子狠狠敲了一顿。
也记得初二那年,父亲因赌博欠下一身债,贺霖在上学路上差点就被债主捉住。
到了初三那年,父母终于离婚了。
后来贺霖更是跟着一群社会青年四处作乱。
高二那年,看到妈妈辛苦地在饭店洗着那根本洗不完的碗碟,贺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所有的不堪往事,或者都应该感谢那只白猫,因为是它一直陪着贺霖,一直陪着他走过。
可才刚踏上大一,白猫就去世了。
也是在大一,母亲还尚未过上自己应承要给予的好日子,也走了。
……
贺霖终于走完了那漫长的小巷,走到了昔日的出租屋。彼时屋舍仍在,如今却已易主。厚重的木门依旧如当年般默然关闭,可已经不比当年那般结实了,可平添的几分沧桑似乎显得更有韵味了。
透过三叶窗,贺霖看到了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饭。儿子抱怨母亲的菜不好吃,父亲却拍着他的碗说,多吃菜才能长得快。
温暖。这就是家庭应有的温暖。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
小时候是那个负心汉教自己爬树掏鸟蛋。
也是那个男人背着妈妈两父子一起通宵打游戏机。
是爸爸在自己生病时背着自己宁可借钱也要去最好的医院。
……
爸爸!
贺霖只觉得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眼睛一张一合间,泪水划坠,脚程却越来越快,一如彼时的风雨瓢泼,一发不可收拾。
墓前。
杨子昊似乎已经不在了,而此时却是一个妇女正伫立在墓前。
贺霖走上去,礼貌地点点头,那妇女却柔声问道:“贺霖”
贺霖回望,那妇女浅笑:“果然是文质彬彬,老贺可是没少夸你。昨日小昊哭着跟我说,老贺在那天接近凌晨的时候让他拔掉自己的氧气罩,他说,因为明天是小霖的生日……”
贺霖猛然一征,妇女却只是一味叹气,轻轻拍着贺霖的肩膀,便颓然离去。
墓前,阳光明媚,心底,早已空dòng无常。
一直悬在心间的大石突然坠下,刹那,摔得天崩地裂,混石纷飞,原来这就是失去所有亲人的痛,直敲心底,支离破碎。
他却没有哭,贺霖发誓绝不在此人面前掉一滴眼泪,即使他是父亲,可当初抛妻弃子的人还是他!
还在qiáng忍着,突然就被人抱入怀中,鼻尖传来了淡淡的糙木芬芳,是那个邪神,想极力推开,可那怀抱,却是广阔如沧海,暖和如朝阳,或许是仅仅那一刻,他不想失去最后的一份依靠,即使早已浑身颤抖,可依然口是心非地咬着他的臂弯:“我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男人却依然柔和地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我是神,那些魂魄看不到你的。”
嘴上明明倔得不行,可眼泪早已无声而下,缓缓抽搐变作嘶声裂肺。
男人突然想起白猫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即便童年不幸,可他却从未曾抱怨过丝毫。”
看着那坚稳的墓碑,不自觉间,男人把贺霖搂得更紧更紧。
☆、返乡
男人踏着晨光走出房间,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一块jī胸ròu和一堆猫粮,看着这奇怪的搭配心里汗颜了许久,正yù拿起筷子,才发现旁边贴着的那张纸条:猫还是吃猫吃的东西吧!
昨日折腾得太晚,贺霖只好在附近的出租屋住下一晚,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加上硬板chuáng实在是不敢恭维,天尚未亮透便起chuáng了。
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恰好看到男人窘困地拿着筷子盯着猫粮发呆,贺霖眼中掠过笑意,却仅仅一瞬而逝,便赶紧收了收脸色道:“我请了几天假,想把爸妈的骨灰带回乡下。”
男人抬眼看着他,似乎在静待他的下文,可沉默了约莫半分钟,看到贺霖依然不为所动,男人才施施然开口问道:“我随你一同回去?”
“好!”
说走就走,看似麻烦的大工程,做起来其实也不算特别繁琐,两人在市区内坐公jiāo车来回拿了父母的骨灰便乘城轨回乡。
一路沉默无话,男人坐在贺霖对面,而贺霖正双眼空dòng地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树木发呆,男人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微微分神,贺霖眼角瞥见男人在盯着自己看,虽有点不自在却没有说破,装作看不见,继续盯着窗外。
城市的高楼渐渐被参天大树取代,两人下了城轨又转坐客运大巴,一路辗转反侧,回到乡下已经接近huáng昏了,贺霖扫了扫祖屋门上的灰尘,以前这房子只有爸爸会偶尔回来打理一下,如今父亲也去世了,估计这就更加荒凉了吧?
方圆几里只剩下这么几户人家,而且几乎都是老人家,这村子估计再过几年便会成荒村了罢?
以前小时候每一次回到这里,爸爸都会亲自杀jī,煮jī去拜祭山中的一位山神,说这是他们贺家祖上传下来的习俗,无论是结婚喜宴也好,普通节日也罢,总之每一次回到这里,都必须去拜祭一番。
亲自杀jī贺霖是绝对做不到的了,不过贺霖早有准备,起chuáng前便已经先把jī弄好了,提着篮子准备上山时,男人已经变回黑猫趴在门前懒懒地看着他:“原来那jī并非特意为我做的?”
贺霖无言浅笑。
沿着小路走,太阳亦渐西斜,儿时依然肥沃不已的良田,如今已是荒糙丛生,也是,可以留在大城市大施拳脚,谁还会眷恋农家小院?
山路崎岖,可贺霖认得路,从小村道越过一片荒田,再钻进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攀上半山腰的一处小平地,便是那山神的石碑,上面端正地写着抚州地界四字,还记得刚刚学会写字的时候,趁着父亲不注意,用石子在那石碑上刻字,被发现后自然又免不了一顿痛骂。
才刚刚走到山脚处,凉风迎面,泥土依旧芬芳,但转眼沧海桑田,彼时的繁华小村,儿时尊敬又亲近的父亲,仿佛都已随风而逝,贺霖心中竟又蔓延出一份苍凉。 52书库推荐浏览: 夜阑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