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到半山腰时,只见那块石碑上赫然坐着一位老婆婆,一头青丝花白盘起,凤翅金步摇伴着轻浅淡雅的花簪,身下穿着一身中式红袍喜服,即便老态龙钟,依然风韵犹存。
可大白天的,穿件喜服四处闲逛,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吧?
贺霖从来都不怕这些灵神妖鬼,只是轻轻一笑:“婆婆在此可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吗?”
“随意坐坐罢了,你又来此地作甚?”声音虽低哑,却动听得不行。
“祭拜一下神祇。”贺霖心中虽然诧异,可依然从容跪下,把jī放在地上,再放上三个杯子,缓缓倒酒,筷子齐放,cha香点烛,双手合十,诚信跪拜。
“这里许久都未曾有过人来了。”老婆婆看着那随风而飘的烟雾,淡淡然地笑了。
“婆婆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了吗?”
“也有七百多年了吧?”
贺霖心中已清明了几分:她大概便是之前一直拜祭的山神了罢。
那老婆婆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山神不过是别人谬赞了罢。说来,淮墨怎么没随你一同前来?”
淮墨?贺霖疑惑地抬起头来,发现那老婆婆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间,山神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惊讶——
“灾灵竟已根深蒂固了。”虽老态龙钟,可目光如炬,贺霖心中猛然一紧,山神稍稍正色,从怀中取下一支翠蝶玉簪:“这只簪子随了我几百年了,你随身带着,应可略微抑制。”
贺霖目瞪口呆地接过玉簪,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可话还未脱口,山神却笑着摆手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便回去了罢。”
说完便消失了。静谧的树林仅仅剩下一阵风chuī枝叶的簌簌声响,贺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好带着这些问题,收拾好东西原路返回。
看着贺霖渐渐走远的背影,山神坐在树上轻轻抚着怀中的白猫喃喃自语:“银杏,他是第十一代子孙吧?这么多人里就数他的眼睛和长空的最像。”
......
回到祖屋,贺霖把祭拜过得jī微微热了一番,车马劳顿导致身心疲惫,吃过晚饭洗完澡就早早入睡了。
梦中,本来眼前是一片漆黑的,突然眼前红光一闪,化作一片火海,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在火中挣扎,焰火跳动间突然又看到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哭着往山上跑,再者就是在一片湖光下,男人拉着女人的手,qíng义盈盈。
无数画面飞闪而过,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变得花白一片,化作一阵雪白雷电,黑夜中猛然劈下一颗百年大树,一阵杂音后树下的一群黑狗纷纷丧命。
天尚未亮透,就有下人被吓了一跳,一边拖着那几具尸体一边破口大骂:“他娘的!这王家果然晦气得不行,倒个夜香还遇到这种破事。待会还要我去把地洗gān净!”
“阿丁?发生了什么事?”
那下人只管拖着尸体走却被这铃铛般的女人声吓了个六魂不见七魄,回头一看,果然是锦绣,继而又破口大骂:“你这小姨子不好好睡觉,这么早起来吓人呐?”
锦绣眉目含笑:“我这不是起chuánggān活嘛,你还没告诉我呢,到底发生了何事。呀!怎么死了那么多狗?”
“天知道啊?昨天雷声轰轰的,就把这窝狗全劈死了,你说这狗还蠢不蠢,全家到树下赏花还是赏月啊?”
锦绣叹气道:“这几天村子都特别邪门,对了,这几条狗,要不我用十文钱买了吧?”
“你买来gān嘛?你该不会打算把这狗ròu拿出去卖了赚外快吧?”
“这种被天雷滚过的狗ròu你也不敢吃吧?反正山人自有妙用,你就卖我嘛~”
那阿丁被锦绣这么一说,心想一个女孩子家的,估计也是怜惜那些狗死于天灾,拿去葬了吧?于是便应承了下来。
太阳升了又落,月亮隐了又现。
江南小村落,屋舍俨然,阡陌jiāo通,jī犬相闻,男耕女织,简单平淡。
可就是在这么简单而平淡的某天,王家的织锦行门前,却人声鼎沸,人们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一大早开店,一件喜服吸引了不少姑娘家的眼球,广袖上jīng致的凤纹刺绣,襟领处绣有百花争艳,曲裾下更系着丝丝流苏而下,华美灵动而不失大气。
一大群姑娘纷纷问掌柜这是哪位名家之作,而这时一名绣娘掀帘而出,正是锦绣,她故作谦虚学着书生作揖道:“诸位好眼光,看上在下的喜服,实在是在下的福气呐。”
那些姑娘哪信她说的,这个黛眉星眸的女子,怎么看也是那种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千金!可这绣娘出来以后,那些一直在门口徘徊的公子哥纷纷鱼贯而入,对那件喜服更是啧啧称奇。
那掌柜却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拿起扫把就开始赶人,锦绣却笑道:“各位公子今天又来提亲?”
“对啊!锦绣!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嫁给我吧!”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喊,突然另一边又有人说道:“别啊!他家是开酒楼的,难免要gān活,可我家开钱庄的,嫁给我衣食无忧啊!”
“好啊!”锦绣眼睛眯成小月牙,指了指身后挂着的那件喜服说道:“不过我成亲有一个要求,我想穿着自己做的喜服成亲便是。”
“这好办!”方才还不知道在哪里的钱庄公子突然就在人群中趾高气昂地走了出来,“这么美的新娘穿这么美的衣服,妙哉妙哉!”
一锤定音。
在场的男人纷纷失落,女人纷纷叹气,那裁fèng掌柜却突发怒色问道:“锦绣,你这衣服可是平日里偷店里的材料做的?”
“不是哦!”锦绣依然笑意盈盈,对着那钱庄公子字正腔圆地说:“前几天那阵雷雨,死了几条狗,这喜服上的红色就是狗血染的!”
钱庄公子闻话色变,一个踉跄,丰臀猛然坐倒在地,惊悚地看着眼前这个貌若仙子的姑娘,在场的人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成亲成着成着,变得这么血腥,大好日子却要见红,不吉利不吉利。
见没人说话,锦绣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我锦绣一言既出,日后若要我嫁人,必须穿这套自己做的喜服,若是连这点都无法接受,那就请回吧!”
人cháo一哄而散。
掌柜轻轻叹气:“你就真不怕嫁不出去?”
锦绣脸上的微笑渐渐敛起,转身满是憧憬地看着那件鲜红喜服:“那些来提亲的公子哥儿不过看上了我的相貌罢了,根本就不是喜欢我的,自然会因为不吉利而放弃,可真正喜欢我的人,就应该接受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无理取闹。”
☆、锦绣
终于把那些公子哥儿吓跑了,清净了一整天,锦绣的心qíng也变得大好,趁着日落时分,正打算到归阳湖边采些野花回去。
归阳湖位于小村后山山下,每每日落之时,太阳恍如归巢凤凰,重重坠入湖中,四处繁花争艳,青糙娇嫩yù滴,湖边涟漪波光粼粼,鱼跃而出皆含qíng,百鸟归巢亦温馨。
锦绣用发带捆了一大束野花,见天色已晚,起身正yù返家。
“姑娘!站着别动!”
一声惊呼突然从身后响起,锦绣疑惑转身,尚未看清是谁在发话,一柄竹竿迅速从她脸旁掠过直cha脚下糙丛,竹竿一挑,那潜伏的青蛇无所遁形,只好束手就擒。
锦绣看着那青蛇,一张秀脸也渐渐发绿,赶紧转身对那捕蛇人作揖道谢,那捕蛇人也豪慡,赶紧扶起锦绣:“无事,这本是贺某的分内之事。”
抬眼间,四目相对,锦绣发现那男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粗犷,相反,一脸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gān净,一如那碧波秋水,澄澈不已,加上一身书生装扮,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她是绝对不信这人懂得捕蛇。
锦绣向来惧蛇,正好寒暄钟听那捕蛇人也打算要回村子,自然欣然跟随。
“方才真是谢过公子了,锦绣斗胆,敢问恩人名讳?”
捕蛇人笑道:“呵呵呵,姑娘不必这般隆重,举手之劳罢了,在下贺长空。”
“贺公子真是才貌双全,我曾听别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也不能以偏概全呢!”
“锦绣姑娘谬赞了,贺某家境贫困,也曾向往过在官场上驰骋,可后来家母重病,买不起名贵药材,只在书上看过如何捕蛇,便打算一试,谁知竟发现了这么一条财路。”
“那也得是你天资聪颖呀!”
谈笑间,两人便已回到村口,互相告别以后,各自回家。
刚回到王府,一个少女轻轻地挽住了锦绣的手:“锦绣姐姐,你到哪里去了?”
“采花呀!”锦绣回头挤了挤王雨欢的鼻子,眼中尽是宠溺,“来,我们一起cha花?”
王雨欢咬着唇,贼兮兮笑道:“别岔开话题啦,方才那个男人是谁?你们分别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你呢!直到你走得很远很远很远。看得我都心疼了。”
“你这小姨子,gān嘛跟踪我!”锦绣一个反手,就要把王雨欢捉住了,可王雨欢也不傻,灵活地抽回自己的手,赶紧逃之夭夭。
两姐妹在院子中玩得其乐无穷。
接下来的几天,锦绣都在织锦行门前看到了贺长空在卖蛇。
一次当作偶然,轻轻点头。
两次只当疑惑,礼貌问好。
三次,锦绣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门见山问道:“你怎么天天都在这?”
贺长空却被锦绣的直白吓着了,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手舞足蹈了好半天,才从袖间掏出一巾方帕:“上次,你掉了。”
看到贺长空紧张的样子,锦绣可乐了,接过那帕子,嘴角一扬:“有劳了!”
说完便转身回店里继续工作了,只留下贺长空一人叹气。
翌日,贺长空刚捕完蛇正yù回村子,经过归阳湖时,只见一亭亭少女坐在湖边,竟是锦绣!
贺长空急忙快步上前搭话:“锦绣姑娘,你在这里作甚”
锦绣低头浅笑:“我,怕蛇,你能否送我一程?”
贺长空脸色稍红,怯怯笑道:“好!”
从那以后每天,锦绣都会到归阳湖畔等着贺长空,而贺长空也每天都在织锦行旁卖蛇,不知哪一天,他突然牵起了她的手,便再也没有松开过。
那天的归阳湖畔波光粼粼,清风渺渺,白云悠悠,男人手中紧紧地拽着一支翠蝶玉簪,为女人带上,青山绿水常鉴深qíng。
又不知过了多久的某天,苍穹被昨夜的bào雨洗得湛蓝如许,空气湿润,理应许多蛇虫出没,可出奇的是贺长空并没有去捕蛇,而是匆匆摘了一些糙药便赶着回家去,锦绣不解,长空却说道:“昨天夜里,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倒在了我家门口,大夫说他有内伤,我这便摘点糙药给他治病。”
锦绣一听不禁皱眉:“一个好端端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倒地,怕是小偷qiáng盗吧?”
“不知道,但他毕竟在我家门前倒下的,怎么说也得先治好他呀。”
锦绣自知拗不过这男人,只好笑道:“那没事,你赶紧回去吧,要是拖太久了怕会恶化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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