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白见贤即将迎来他一年之中最「人」的日子——夏至,也是打开八音盒的最好时机。
在这等待的期间,白思齐带着黎蕴去见了六和门现任门主白湘灵,为的是他忘却的记忆。
黎蕴在白湘灵用磷石粉画出的阵法中坐下,此阵名为「固魂阵」,以防止黎蕴的三魂七魄走失。除此之外,房间里还点上了引魂香,同样也具有安魂的作用,以保万无一失。
白思齐先前曾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过,要把他的魂魄引出来,以获取之前的记忆,想不到原来是真的。
「闭眼。」
黎蕴应言乖乖闭上双眼,只听见白湘灵的声音不断地在念他听不懂的经文,渐渐就陷入了沉睡状态。
分离出来的黎蕴魂魄呈橘红色,又泛着一点青色,是为他身上的煞气。
而这个黎蕴的神qíng也与平时的相去甚远,他脸上毫无表qíng,冷酷得没有一丝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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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白湘灵。一旁的白思齐开始问他:「你是何人?」
「黎蕴。」
「家住何处?」
「银川……黎……府。」
橘红色的光影在白湘灵画出的阵内四处冲撞,却始终逃不出去,当中黎蕴的幻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连声音也一样断断续续。
「你爹是北地郡太守黎弼,那你娘是谁?」
「鲁格燕。」
「她是月氏的jian细?你也是吗?来中原做什么?」
「……是……刺杀……」
黎蕴的魂魄仿佛开始失控,疯了似的想要冲破固魂阵的禁制,幻影越发模糊。
白湘灵皱了皱眉,按住白思齐的肩膀,说:「好了,生魂不能离开躯体太久。」
「收!」
随着一声叫喊,白湘灵把黎蕴的魂魄压回他体内,整个固魂阵也一同向中央收缩,那片橘光顿时消失。白思齐扶起黎蕴,把他搬到chuáng上。
固魂阵随魂魄进入黎蕴体内,短时间内不会消散,已经足以阻止三魂七魄散出。只是为了安全起见,白湘灵还在他的紫宫xué上钉上了一根锁魂针。
「明日即可醒来,无须担心。」
「我知道。」
「那我先出去了。」
白思齐点点头,又马上低头继续看着黎蕴的睡颜。
黎蕴确实生了个女相,睫毛又浓密又翘,嘴巴小小一个,通体皮肤都那么白皙。这样的一张脸,脸上时常是带着温暖的笑的,白思齐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个不同表qíng的黎蕴,没有一个是跟方才那个橘红色魂魄一致的。
黎蕴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如此冷漠的表qíng。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一个本可以笑得灿烂明媚的人变得如此淡然?
☆、化解恩怨
八音盒的封印为白思齐自创的yīn符阵法,而且是一个双重阵法,解封者必须正着破解一遍,再倒着破解一遍。阵法还对解封者本身有所要求,身上不许有一丝妖气。
夏至这天,白见贤缓缓将自己的一缕神识输入八音盒的锁内。白湘灵就在他的左近,为他护法,其余人只能在屋外候着。
迷宫一般的阵法只能走一遍,走错一步便会被反弹至外,对元神伤害也是极大。虽然这封印未必真的能伤到白见贤,但小心些总归是好的,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
幸好这阵法主人巨细无遗地向他道来了破阵之法。
半个时辰后,屋外的人便听到一声奇异的怒吼。
白思齐喊:「八音盒开了!」
怒吼声为虎、龙、蛇、láng、熊、象、豹、犀八种猛shòu的叫声,八音盒也因此得名。
屋内刚成功破解阵法的白见贤满头大汗,他打开八音盒,那木盒上镶着一面小镜子,却不能照人,反是映出了被困的泠因心。白见贤把泠因心从镜中放了出来,镜子随即碎成两半,不复清明。
那女妖被困在法器中已有十余年光景,一身戾气净化不少,修为境界也更上一层楼,甚至比她胞姐还要高明。女妖眉目温顺,竟有些狐仙的气度,平和而庄严。
泠因心跪在地上,柔声道:「感谢白道长。」
白见贤摆手:「应该的。」
白见贤当年并未真正参与到打斗中,却也见识了现场的惨烈之状,对女妖这平静的反应甚是敬佩。不知道待在法器内的这段日子,给她带来了什么启示?
突然,白思齐推开了房门:「你不恨我吗?」
仍旧跪在地上的泠因心抬头,白思齐已经做好了被她打骂的准备,可那女妖只定定地望着他。
「你们不知道法器里的世界是何模样吧?」未等人回答,她已娓娓道来:「起初,那里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且无边无际。我尝试从法器里出来,这八音盒便开始攻击我。当我发现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之后,我慢慢平静下来,周边环境也开始越来越明亮。法器内的环境是随着我的心意变幻的,但要cao控它却很难,在我qíng绪波动时更难。这是一个让人修心养xing的法器,我在里面十年如一日地修炼,参悟了不少天道。」
「当年,见月与凡人女子相恋是天理难容,在妖气的影响之下,那女子怕是会耗尽阳气而死。那时见月极力反抗,你才错手将他杀死……这一切只能算是命吧?我若还要替他报仇,这冤冤相报的,何时了呢?」
「我已经放下过去了,你呢?」
女妖眼眸深不见底,像个能把人jīng魂吸进去的深潭,白思齐知道她另有所指的是什么。
可是放下,谈何容易。过去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去。
此时,黎蕴急忙跑进来,五人在内顿时显得房间有些拥挤。
「泠如心来了!」
他跟这女妖jiāo过手,讨不到半点好,也留下了yīn影,因此心里非常着急,喊得都破音了。
随着女妖的到来,仿山上空盘踞着密密麻麻的乌云,不时电闪雷鸣,不到日落便已不见日光。泠如心依旧一袭红衣长裙,站在道观外,规矩得很。倒不是她想规矩,而是她闯不进来。
白老道长虽已仙逝,留下的结界却牢固如铜墙铁壁,隔绝了一切妖物。而泠因心是被白思齐他们带进道观内的,自然能够不受约束。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理由阻止这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姐妹相逢,眼看着泠因心踏出六和门与姐姐相聚,两姐妹同时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大概再也没有什么比久别重逢和失而复得更能形容她们此刻的心qíng了。
随着jiāo谈,泠如心视线转移到了道观内的白思齐身上,神qíng依旧冷淡如初。接着泠因心也回头看向院子里的白思齐,朝他笑了笑。
白见贤追了出来,泠如心觉得来者不善,防备地把妹妹护到自己的身后。
「做什么?」
白见贤朝她作揖:「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请泠姑娘帮个忙。」
两姐妹面面相觑,只听白见贤继续向她们解释。
他说的是白思齐身上狐毒一事,白老道长留在白思齐身上镇压狐毒的灵力已被qiáng行冲散。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白见贤深知他现在活着也就是吊命了。
狐妖之力是bī不出来的,除非能够找到另一个宿主。可是谁又能无缘无故替白思齐受了这罪?白见贤能够想到的,就只有把毒bī回其原主人身上了,或是其他的狐妖也可。
泠如心听了自然是不乐意的,可泠因心却一口答应。护妹心切的女妖想到这解毒的未知风险,终于还是同意了自己来。
择日不如撞日,白见贤决定立刻就替白思齐解毒,领着泠氏姐妹返回了道观。
就在泠如心踏进道观的剎那,天空笔直地朝道观劈下了一道声震大地的雷,却终止在道观上方若gān尺。
泠如心也像脱胎换骨一般,身上散发着圣洁的光芒,耀眼得旁人无法直视。
她从狐狸开始逆天修行,渡了无数天劫,终于能够位列仙班。
白老道长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为了防止妖物内进而设下的结界,会成为使狐妖免于天劫考验的保护层。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如此难以捉摸。
也包括泠如心面对面跟白思齐站在一块时的心qíng,她没想过,原来她面对这个杀死见月的凶手,可以如此平静。
「恭喜你。」
泠如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恭喜你。」
白思齐不解,她才接着说:「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马上就要结束了。」
白思齐端坐在地上,白见贤在他的后方,调动体内灵力推动白思齐内里的狐妖之力。白思齐与泠如心掌对掌,这折磨了白思齐十年有余的狐妖之力,终于通过两人的连接,慢慢地把它渡回泠如心体内。
☆、放下过去
折腾了白思齐十年的狐毒终于与他分离,他昏睡过去,一睡便是三天。黎蕴一直在他房间待着,替他擦汗盖被子,虽然白思齐根本不需要——他昏迷得连个翻身的动作都没有。
那对狐妖姐妹花在解毒成功后便自行离去,白见贤自觉完成了任务,不打招呼就离开了六和门。不知道为什么,黎蕴觉得他好像不会再回来了似的。白见贤从消失到出现,每一个时间点都那么巧合,仿佛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报恩,为白老道长一家消灾弥祸。
白思齐躺着的这三天,身体有明显的好转,至少他不再像尸体一样浑身冰凉了。
黎蕴抬起白思齐的手,用热毛巾为他拭擦,倏地被抓住了手腕。那握住他手腕的人依旧卧着,却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黎蕴。
此qíng此景太过熟悉,时间好像倒回了两个多月前,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身受重伤的是黎蕴。
说实话当时见到白思齐,黎蕴心中并没有什么好感,看着他耐人寻味的表qíng,只觉得此人花花肠子一定很多,而且浑身上下还透出一股万分不可靠的气息。后来发现,花花肠子是千真万确的,但是他对阻止时逢夺位一事至关重要,甚至扛起了大旗。
这位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旗手身负重伤,却半声也没吭,自己活生生受着。
一想到白思齐这孱弱的身板遭了这么多罪,黎蕴又心疼了起来。
白思齐在黎蕴眼中瞬间变成一件金贵的瓷器。
他谨小慎微地把这件瓷器扶了起来,却没有料到瓷器本人反使劲把他箍进臂弯中。黎蕴猝不及防地摔进白思齐怀里,慌乱的双脚踢翻了椅子,水盆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本要给白思齐擦身子的热水流了一地。
第三次。
「……」黎蕴的头枕在了白思齐的颈脖处,被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我现在脑袋好得很,还没忘记你,不用这样回忆。」
其实白思齐只是单纯想吃点豆腐。
「黎蕴。」
「嗯?」
「黎蕴。」
「何事?」
「我只是想叫一叫你。」
黎蕴撑起身来,与白思齐的距离不足一寸,后者稍微一仰前,便亲上了他的嘴唇。黎蕴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中好像响起女人的咒骂声,却又不想推开白思齐怕他伤心,一时间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 52书库推荐浏览: 神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