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谈_十四阙【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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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噬我的母狐在诞下幼狐后死去,那只幼狐,却要来找我,偿还母亲造就的罪孽……

  这一环一环,如何扣就?又怎么解开?

  一如此刻,烧毁了我的魂魄的,是离曦的狐火,还是庄唯的反击?

  我笑,摸上离曦的脸道:“不哭,乖。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的讨厌过你。”

  我怎么会讨厌他?他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而延续下去的生命啊。我的血ròu,融入母狐体内,酿就了一个它。它的体内,有一部分我的存在,我怎么可能讨厌自己?所以,当他遇到危险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的去救他。

  离曦的眼泪却流的更凶。

  我再望向庄唯,手才抬起,就被他紧紧抓住:“阿虞!阿虞!阿虞……我这就救你!我用我所有的法力救你!你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我再笑,用最后的力气将那件袍子递到他面前:“夫君,给你的。”

  庄唯颤抖地接过袍子。而袍子离我手的那一瞬,火焰烧到了我的脸,我的脸就碎裂成了水珠,颗颗飞散。

  原来,我之所以不能投胎转世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没有补完那件衣服,而是我没有把那件衣服最终jiāo给他的缘故啊……

  “阿虞!阿虞……”

  “虞姬!虞姬……”

  那是我所听见的最后的话。

  九

  庄唯,世人皆知,通天神技,奇人也。其本帝都侍郎之子,因慕织娘小虞,离家私奔。后虞娘为妖狐所噬,为报妻仇,遂剃度入道。辛子年四月初二,悄然仙逝。

  越日,山下沈家村有张、王两氏,比邻而居,同时诞一子一女,子取名守,女取名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十

  “喂!你为什么要抢我的蝴蝶?那只蝴蝶是我抓住的!快还给我,快还给我!”女童伸长了手臂拼命去抢,奈何男童比她高了一个头有余,无论她怎么跳都够不着。

  男童哈哈大笑:“就不给就不给,你能拿我怎么着?”

  女童跺脚骂道:“你欺负我,我去告诉张婶!”转身刚要跑,不期然地撞到一个人。

  那是个宛如冰雪铸就般的白衣少年,看似冷漠,但望着她时,眼中就溢满了温柔:“你喜欢蝴蝶?”

  “嗯。那只蝴蝶,明明是我先抓住的啊……”女童好生委屈。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男童手里的蝴蝶突然就离了手,飞过去停在他的指间。

  男童女童全都瞪大了眼睛。

  少年将蝴蝶递给女童:“给你。”

  女童又惊又喜,雀跃道:“啊!谢谢!”

  男童不满,叫道:“喂,你是谁?为什么要帮她?”

  “我是谁?”少年眸光流转,有着世间最美的一双眼睛,然后握住女童的手,直起身来,“我是她的守护者。”

  “哈?”男童傻眼。

  女童抬头道:“大哥哥,什么是守护者?”

  “守护者就是……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帮你实现任何愿望,让你永远开开心心的意思。”

  “哇,那不是和菩萨一样厉害?”

  “是啊。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啦!我正想找个帮手,帮我好好教训那个臭小守呢!”

  男童瞪眼:“什么?我是臭小守,你还是丑小留呢!”

  女童立刻转向少年求助:“大哥哥……”

  少年手指一指,男童的帽子就被风chuī走了,吓得他连忙跑过去追:“啊,帽子帽子!等等,等一等,那可是娘刚织好的帽子啊……等一等……”

  女童扑哧一声笑出来。

  少年温柔的望着她:“开心嘛?”

  “嗯!”停一停,补充,“大哥哥,你真好。”

  少年静静的望着她,最后一笑。

  虞姬,你的前世充满不幸。但是,我保证,你的这一世,会过的比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开心得意。

  你终会幸福。

  与庄唯一起幸福。

  “虞姬,对不起!我替我娘跟你说对不起,你不要消失,不要消失,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永远伺候你,让你高兴,让你笑,让你过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阳光照在少年身上,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有尾巴轻轻的摇。

  那是,最终所谓的幸福。

  【完】

  七夜谈之六

  仙劫

  一

  “主人,那对夫妇说什么也要见你,拜谢你的收留之恩。”

  隔着帷帐,童子慌张来报。

  青衣小帽里,露出狗尾糙的原型。

  真是没用的东西,亏它修炼了五百年,幻化人形时还是漏dòng百出。也幸好外头大雪弥天,前厅又篝火昏huáng,才没被那几个ròu眼凡胎给识破。

  我对着铜镜细细勾眉,懒懒搭应:“不都说了我是寡妇,不便见客吗?”

  小狗尾显得很为难,“那个……那娘子说一定要谢谢你,要不是主人在这大雪天收留她,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就掉了……”

  听到这个我就一阵烦躁。

  想我堂堂一株碧桃,经过千年修炼,眼见就要修成正果,却莫名其妙的被告知,要想成仙,还需经过一道天命之劫。

  于是我眼巴巴地去求钟于,那个混蛋对我瞅了半天,勒索了我无数异糙仙丹后才懒洋洋地把指一掐,说我的劫难会在辛子年亥戌月在yīn阳关的混沌地降临。

  我问他是哪天,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我只好提前来这个yīn阳关的混沌地做准备。飞到这里一看,真叫一个荒凉,据说原本曾是森林,但多年前被一场天火烧毁,再也长不出任何植物,又因为道路崎岖,因此人迹罕至。看模样倒像是会遭天劫的地方,于是我便在此扎营。

  而我素来不会亏待自己,就用法术变出了一所大宅,仙鹤灵猿若gān,奇糙丽花无数,再抓来一根已成jīng的狗尾糙当奴仆,在这个荒芜之地硬生生的开辟出了一处乐园。

  结果,我还没乐到,冬雪忽降,天地骤寒,连下三天三夜,丝毫没有停歇之兆。这雪给我带来的最大麻烦就是--从那一天起,路过求宿的旅人一拨接一拨。我闭门不见,他们就拍门不止。

  太过分了,趁我快成仙时来演这种苦ròu计,不是摆明了威胁我么?我若不救,必损功德;可我救了,结果就是这样--麻烦无数。我只想静静的度过天劫,却偏生跑出这么多甲乙丙丁不相关的人来搅局,烦死了烦死了!

  小狗尾怯怯地望着我:“那个……主人,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劫就在那些人身上……”

  “什么意思?”我把眉儿一挑。

  他的声音立刻轻了几分,低下头戳手指道:“那个,你看,那妇人大腹便便,眼看就要生了,会不会她腹内的婴儿也许就是主人你?”

  我差点bào走:“猪头啊!我是成仙!成仙!不是投胎做人!”被他说的心烦意乱,索xing起身,去见那对多事的夫妇。

  穿过抄手游廊,心里啧啧赞叹了一番我的法术果然运用的炉火纯青,瞧瞧这上等的红木,瞧瞧这巧夺天工的雕花,便是皇宫大院,奢华也不过如是了。正在自恋,一道人影闯入眼帘,扑地而拜:“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我瞄了他两眼:鞋边开线,鬓角过长,这样的人,要不就是懒,要不就是穷。此人既已娶了娘子,那恐怕就是后者了。

  那汉子连忙请我进厅,迈进厅内,只见乌压压一帮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正在谈天说地,见我进去,全都收了音定睛看过来。

  小狗尾跟在我身后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家主人。”

  于是一gān人等纷纷起身拜谢,我见其中有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心想这个大概就是吵着要见我的麻烦jīng,刚待开口,那妇人已走过来施了个万福:“妾身张氏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我心想我收留你是无可奈何,可不是存心施善,但表面上又不好发作,只得笑应道:“哪里,大雪封道,出行不便,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妾虽是女流,但也知道仗义相助四个字,借宿给各位是应该的……”

  正说着些场面话,扑哧一声,有人嗤笑。

  我拧起眉头,朝发笑之人望过去,但见白狐裘的毛领,宝蓝色的丝缎,厅内所有人中,当属此人的衣饰最为华贵;而所有人中,也属此人最是下贱!

  要说他有多下贱,举一个例子就足够了。

  话说某年某月某日,此人突然跑去南山,将那一只盘踞千年的凶狐给咔嚓了,引起三界震惊,人人拍手为快,歌功颂德。

  我自然也无比震惊,印象里此人虽是修道真人,却从不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果然,当我去问时,他回了我三个字--天太冷。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杀那凶狐,纯粹是因为天太冷,而他正好少一件皮裘。

  凶狐死后,窝内还留有一只刚出生的小狐,钟于想了想,居然留在身边一直饲养。众人自然又对此举歌功颂德了一番。

  可我分明看见他曾一边无比温柔的给那小狐喂食,一边抚摸着小狐的皮毛,笑眯眯道:“多好的毛,再大点,就可以做对皮手套了。”

  不知那小狐是否也听懂了他的话,因为没多久就不见了,我问钟于,钟于道:“它逃走了。”再加一句,“现在是夏天,不急。”

  ……也就是说,等到冬天,他就会去抓它回来了……

  综上所述,这个钟于,可以说是我所接触的修真的人类中,最最狡猾无耻损人利己下贱无良的一个,见他出现在这里,我的脑袋顿时变得有两个大--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一边咒他早死,一边看向妇人的腹部,放下心来。

  此胎乃三百年前一枉死女鬼的归宿,与我无关。

  心qíng一好,我便笑的多了几分真诚:“天寒地冻的,枯坐无聊,窖中还有美酒若gān,不如取来为诸位助兴。”说着,吩咐小狗尾,“阿糙,快去取来。”

  他瞪大眼睛呆望了我一阵子,才醒悟过来,转身离去。

  我则走到钟于面前,继续微笑:“听闻道长法术高明,我那后宅有些异状,不知可否请道长前往一观?”

  钟于抖抖衣袍,柔软的狐毛水般四下溢开,看得我好生羡慕。而他的脸,在毛色的映衬下更见俊美,真真个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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