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谢谢。
告辞了冯教授,我走在校园里时脚步有点飘,我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别受这些事件的影响。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有种不祥的感觉。37
人的命运云遮雾罩。你可以想象未来,但当未来一步步到来时,与你的想象完全不一样,这就是让所有的人臣服在地的命运。
在命运的尽头是死亡。死亡以后的qíng形我们也只有想象。但根据星球和宇宙运行规律,圆形或椭圆形必定是我们的生命万劫不复的几何图案。
我又回到了小妮的家。这个夏天开始显现的宿命左右着我的行为。当我在学校里接到何姨的电话时,她颤抖的声音证实了我的不祥之感。小妮失踪了!何姨是在今天早晨见她久未起chuáng,推开她的卧室门才发现的。房间里空无一人,chuáng铺很零乱,估计小妮是在天亮前离家的。
小妮没有留下任何字条。她的失踪是自己离家出走,还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带走了呢?
我又见到了小妮的父亲。他出现在这个离别已久的家中显然是因为小妮失踪的缘故。他已去小妮的不少同学处作了调查,结果是一无所获。
何姨拉着我的手就哭了。珺儿,她说,我难道是没有孩子的命呀?
小妮的父亲表qíng沉重。何姨的哭诉仿佛包含着对过去事qíng的指责,这使得他烦躁不安。
珺儿。他像何姨那样叫我道,小妮一直把你看成她的亲姐姐,她失踪前对你说什么话没有?
我摇摇头。何姨在一旁叫道,是她将珺儿赶走的,她不会说什么的。
小妮的父亲紧皱着眉头又问,自从小妮和同学打赌进了那幢烂尾楼以后,你发现她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我仍然摇头。但是,他的话让我迷惑,现在发生的事与那幢烂尾楼有关吗?小妮的父亲是搞建筑监理工作的。他的问话不可能毫无来由。
对我的疑问,他解释道,那楼荒废久了,里面积了大量的浊气瘴气,可能对人的神智有影响。那个守楼的薛老头就经常发昏,走在街上经常被汽车撞倒。我担心小妮进楼后受侵害,也就是民间所说的中邪。
这可能吗?我进入烂尾楼的次数比小妮还多,我也中邪了吗?
天色已经暗下来,小妮的父亲要走了,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温暖起来,他说,珺儿,你就留在这里吧,不然你的何姨会发疯的。
我说,罗叔叔,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何姨的。
这个晚上,我真正扮演起女儿的角色来。我进厨房做饭,劝慰着不断抹眼泪的何姨。她将我拉到身边,突然抱住我的头说,珺儿,你是我的女儿吗?你做我的女儿吧。
她的眼泪掉到了我的手上。我想说,何姨,别难过,小妮会回来的,你的女儿不会离开你的。可是,我想着这些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对着何姨的要求,我却回答道——嗯。
何姨有点疯狂地捧着我的脸说,珺儿,珺儿,我的女儿呀……
何姨已近乎崩溃,我扶她进房间睡下。她有气无力地说,珺儿,别管我,你也去休息吧,就睡小妮的房间好了。
拉上何姨的房门出来后,我没去小妮的房间,而仍然住进了书房里,那张靠墙的小chuáng是我熟悉的地方。我总觉得,如果我住进小妮的房间,她也许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小妮对我有怨气,何姨经常护着我也让她伤心,我想她的离家出走也许仅仅是赌气吧。可是,她为什么连一张字条也不留下呢?难道会有什么邪恶的诱惑带走了她?
我关了灯睡觉,很快进入了乱梦之中。一般人认为,梦是一种虚幻的东西,而我认为真实与虚幻本身就是一种悖论。就像人对上下左右的认识一样,如果你的位置一改变,结论也就相反了。
我在梦中行动。是一条黑暗的隧道,一个身上裹着白袍子但luǒ露着后背的女人在前面引导着我。空气中有cháo湿的霉臭味,我知道这是在烂尾楼的通道里了。突然,我听见了女孩子嘻嘻的笑声,我听出这是小妮的声音,但我看不见她,我想她待在这里还挺快活的。我想叫,小妮,你在哪儿啊?但我张大了嘴却叫不出声,喉头像被扼住了一样,我只有像鱼一样地吐泡……
我在窒息中醒来,在迷糊中张大嘴出气,意识并未完全清醒。很快,我进入了第二个梦中。
这次我看见了满眼的郁郁葱葱。是在崇山峻岭之中,我坐在一座小木屋外的空地上,手中在玩一种小孩子的玩具,是一条竹子做成的小蛇,有线连着,手一动,那蛇便摇头摆尾地动。方樯站在我对面,很好奇的样子,我说,叫小可和蓓也来和我一块儿玩吧。方樯望了一眼小木屋说,她俩现在浑身是血,出来会吓着你的。等上七七四十九天,她俩身上就gān净了,到时你会看见,很漂亮的两个女生呢。我问,屋里还有另外的人吗?方樯说,有啊,你的小妮妹妹和她的男朋友也在里面呢。但他们现在还不能见你,他们太饿了,正在吃东西。我问,吃什么呢?他说不能告诉你,我隐约感到有点恐怖,身上起了jī皮疙瘩,尤其是腰部,像有虫子在爬一样,我惊叫一声醒来。
估计是半夜时分吧,我的屋里却开着灯,何姨正坐在我的小chuáng边。她弯腰看着我luǒ露的腰部,我这才发觉我的睡衣已被撩了起来。
何姨,我惊惑地叫道。
见我醒了,何姨尴尬地说,我睡不着觉,便来看看你,看着你我心里才好受一些。
我的意识已完全清楚。我知道她在看我腰部的那颗黑痣。可怜的母亲,她死去的女儿在腰部也有一颗黑痣,这种巧合里有着我们无法dòng悉的秘密。
我从chuáng上坐起来,对着有些神qíng朦胧的何姨说,小妮会回来的,何姨,你还是得睡觉才行。
何姨站起身说,珺儿,来,我给你看些东西。
她将我带到她的卧室。房间里灯火通明,她显然一夜未睡。整洁的chuáng铺上,放着不少小女孩的衣服、裙子,还有一些小人书和玩具。
何姨说,这都是贝贝的东西。她坠楼死后,我将这些东西放在柜子里,很久没有拿出来细看了。
贝贝,我这是第一次知道何姨第一个女儿的小名。我随后拿起一件小连衣裙,丝质柔滑,有点凉。我想象着一个三岁女孩的模样。突然,在玩具堆里我看见了一条小蛇,竹子做的,和我刚才在梦中玩着的东西一模一样。
我在吃惊中有点恍惚的感觉。我的耳边又听见了呼呼的风声,那是坠楼的感觉。我的嘴里有了血腥味,我用纸巾捂着嘴,吐出红红的东西来。何姨早已知道我这个毛病,她说,珺儿,你还是得去看看医生才好,我们这附近开了家很好的牙科。
我照例说不碍事。我让何姨将贝贝的东西收起来,我说现在要紧的是将小妮找回来。何姨绝望地说,能找到吗?我说我会尽力。我没将梦中的启示说出来,冥冥之中的东西一旦说出口,事qíng也许就会起变化了。
第二天早晨起chuáng,头脑发沉,这是一夜没睡好的缘故。正想着怎样去找小妮,调查公司的刘总打电话来了。他几天前给了我一张新的贷款申请表,要赵开淼一定将自己的真实资产填在上面,别再玩什么一幅画值几百万的花招了。刘总说这工作有难度,就看我的本领了。这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去做,接到刘总的电话不免有点紧张。我定了定神,只好以攻为守地说,刘总,别急嘛,这种事急了会搞砸的。刘总说不是我急,是我们的委托人急呀,几百万元的债务,收不回来能不急吗?我说我正在办呢,事qíng有进展我会随时汇报。刘总说,那好,我等着你的佳音。
刘总的电话让我再次感到重任在身。小妮失踪了,身心俱疲的何姨现在找工作更有难度;还有我下学年的学费、生活费,这些都要求我对现在的工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说以前我对赵开淼还有些同qíng的话,到现在我已顾不得了。我知道他还有一套房产,加上他说的几万现金,让他填在表格上,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债主怎么样据此去收债,那与我和调查公司都无关了。我们只负责调查。这事如顺利完成,剩下的工作便是在8月30日前拖住他,让他不要远走高飞,如真要出现这种qíng况,我得提前通知公司。现在,离全面完成任务还有二十多天,我不得有任何闪失,不然,我的一万多元薪金便会大打折扣了。
我和刘总通电话引起了何姨的注意,她推开书房门说,谁来的电话呀?小妮有消息了吗?我说是一个朋友的电话。何姨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时,外面有人很响地敲门。
38
我来到小妮住家附近的那家雪糕店,店里空无一人。隔邻是一家洗衣店,店里的大嫂走出来问我道:
买什么呀?我说不买什么,是找雪糕店的售货员。
大嫂说,你找jú妹呀?她上公共厕所去了,你等一会儿吧。
刚才在家里,楼上画家敲门进来报告了一条线索:小妮失踪的前一天,画家看见她在这家店里买了一大包东西,大约是饮料、方便面之类。画家让我来这里了解一下,看看小妮买东西时讲过什么话没有,比如说,她要去哪里啊之类。我站在雪糕店门口,看着大冰柜既然买这些东西,想小妮一定是主动出去了。这让我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人的失踪,最怕的是被绑架、胁迫,或者被邪恶的东西诅咒或诱惑。
不过。画家提供的这个信息是他亲眼看见的。还是雪糕店的女孩给他说的。因为小妮的同学曾经讲过这家雪糕店的女孩很鬼魅,而我以前也在住家的楼梯上看见过这个女孩,她当时应该是从画家屋里出来的。
想到这里,我向洗衣店的大嫂询问道,以前在这家雪糕店做事的女孩在一年前上吊死了,是吗?
大嫂正在熨衣服,头也不抬地说,谁知道她死没有?总之送去医院抢救后就再也没回这里来过。
大嫂也许突然觉得我的问话有点蹊跷,便停下手中的活,奇怪地盯着我问,你究竟找哪一位呀?
我说我就找jú妹。
大嫂说,jú妹其实是上一个女孩的名字,由于店老板和周围的人都叫惯了这个名字,所以新来的这个女孩大家也叫他jú妹了。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前后两个女孩长得非常相像,不过细看也有差别,第一个jú妹个子要高一点,眼睛还大一点,
正说着,jú妹已回到店里来了。洗衣店的大嫂赶紧止住话题,埋头熨起衣服来。
我望着jú妹,厚嘴唇,胖身材,和我在楼梯上看见的女孩差不多。至于个子与眼睛,当时匆匆一瞥我没怎么注意。
我对她说明了来意。jú妹没有立即回答我的询问,而是笑吟吟地看着我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说,是吗?那一定是在这附近的歌舞团宿舍里了,你从一个姓沙的画家屋里出来,我们在楼梯上遇见过。
jú妹摇头说,什么画家呀,我不认识,也没去过那里。哦,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到我店里来买过东西吧,和你的妹妹一起来的。
这女孩记忆力真好,二十多天前我和小妮散步时在这里买过奶昔。我叹息道,小妮现在已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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