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握住明菜的手,明亮的眼睛坦然地望向这个紧张的小女生,片刻前有些yīn翳的阳光适时地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当然,傻瓜。”他说。
简单,但是坚定。
但是明菜仍然不坚定。
面对生死谁也无法坚定,这不是恋人间甜言蜜语时不计后果的大话。
是真的,死去,消失在世界上,再也看不到太阳,再也不能说话,行动……明菜中午吃的是学校的营养午餐,汤很淡,咸菜条很硬,面包一股霉味,布丁甜得腻人。
生命中的最后一顿饭居然那么糟糕。
明菜胡思乱想着。
一旦突兀地面临死亡,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诸多不如意,诸多不满足,诸多未尽,诸多遗憾。
她还想活很久。
她还想和秋也一起活很久。
放学了。
五点半。
秋也背着单肩书包,瘦瘦长长的身体,双手cha在裤子口袋里,制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
夕阳在他身上画出一条明暗的jiāo接线。
他在阳光中眯起眼睛的样子那么英俊。
明菜拖拖拉拉地收拾着书包,脑子里飞快地计划着对策。
还有十二分钟。
“唔,今天我有点事。”秋也突然说。
“什么事?”
“没什么啦,老妈叫我回家前去超市帮她买点东西,大概不能送你回家了。”秋也很抱歉的样子。
“没事的,我自己没问题。”明菜像得救了一样慌忙说道。
秋也踏出门没多久,明菜就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她原本就计划要跟踪他,她还是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要如何抉择。
他在前面快步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拖到明菜这里。
他走向超市的方向。
他的影子比他离明菜更近。
还有三分钟,明菜咬着嘴唇。
两分钟。
一分钟。
时间飞快流逝,秋也已经快走到那条马路边了。
是红灯,他站定了。
还有半分钟。
变成绿灯了,秋也迈出了一只脚。
他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向马路对面招招手。
明菜的心脏狂跳,令胸腔冰冷一片。
她不管不顾地大喊道:“秋也!等一下!”
秋也惊讶地回过头,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不知道为什么还带着一点惊慌和愤怒。
这个空档,一辆红色跑车呼啸着从转角折过来,疯了一样从秋也身边刮过去,一头撞进马路旁的电线杆上。
如果明菜没有喊他,他一定已经死了。
秋也愣愣地看着那辆车。
街边的行人也都吓了一跳,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着。
“秋也——”
明菜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她一回过神来,就向吓呆了的秋也的怀抱扑过去。
如果没有说出来,而是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死亡的轨道,就不会死去了吧?
明菜这样想着。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
直直落到秋也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秋也的脑袋开了花。
他摇摇晃晃地,瘫软在了地上。
那是正在电线杆上施工的工人,红色跑车撞到了电线杆,惊恐之中他手中的工具没拿稳,掉了下来。
正好命中秋也的头。
死亡,你躲得了吗?
明菜呆滞的目光从天上收回来,落在秋也身上。
他确信无疑地是死了。
那个男生坚定地握住自己的手,英俊地笑着对自己说。
“当然,傻瓜。”
那么一个男生。
为什么,不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为什么,我这么小气!
明菜蹲在秋也的尸体旁,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有一个哭声,也随着明菜一起响起来。
明菜抬起头。
隐约记得她是刚刚站在马路对面的女生。
那时秋也像看到了什么一样,冲那边招手来的。
件
是一种能预知死亡的妖怪,据说分为雌雄两种,雌件在说出人的死亡日期和方式后就会死去,而雄件会告诉人们如何才能逃过死亡,说过后也会死去。
青行灯之四十三 鬼钟
第四十三个故事:鬼钟
五代背着一篓gān柴,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夕阳暖红的光芒,将路边的树叶映得金灿灿一片。
五代哼着歌,心qíng很愉快。
他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平日得闲就向他传授打猎的技艺,而父亲没空时,五代就上山帮母亲拾些柴火,运气好时还能掏窝鸟蛋。
从刚才开始,五代就一直感觉身上有点不对劲,好像被什么东西窥伺着一样。
这是作为一个猎户的儿子与生俱来的危险直觉。
他从腰间抽出防身的柴刀,握在手里。
身旁的糙丛沙沙地晃动着,一股腥臭的气息热烘烘地扑在五代脸上,五代灵巧地一侧身,滚倒在路边。
那居然是一只老虎。
它bào躁地张开嘴,对五代吼了一声,透明的涎液顺着尖锐的虎牙流下来,滴到地上。它的眼睛发绿,显然是饿得紧了,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跳到路上来伤人。
五代惊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死握住柴刀,一边小心翼翼地和老虎周旋起来,一边还冷静地计划着对策。
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砸碎在地上。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钟声。
似乎是哪里的寺庙在敲钟,一声接着一声。
老虎竖起耳朵听着那钟声,低声嘶吼着,似乎在抵抗着什么。它烦躁地用前爪刨着土,不甘心地用饥饿的眼睛瞪着五代。
突然,它嗷地惨叫了一声,飞快地转身钻进了糙丛中,向远离钟声的地方跑了过去。
它十分忌惮那声音。
钟声仍然在山谷中寂寂地回dàng着,似乎渗着一股悲伤,凄冷,寂寞的味道。
天色渐暗,在一片渐渐变得模糊的树影中,那钟声显得愈发诡异,瘆人。
不知怎么,五代的背后已经麻了一片。
他打了一个激灵,不要命地向家的方向跑去。
“五代,你怎么了?”
回到家时,母亲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五代面色苍白,哆嗦着嘴唇将刚才遇到的事告诉母亲。
令他恐惧的其实并不是那只老虎,而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钟声。
“啊呀,你是遇到妖怪了!”母亲也吓了一跳,脸色变得煞白:“那是野寺坊啊!”
“什么野寺坊?”
“那山里有座废庙,你看到过吧?”
五代的确是在山里见过一座庙,几次路过那里,都没进去,因为据说多年前就已经废弃了。
“庙里很多年前有个和尚,经常来村里讲经,不过那时闹饥荒,肚子都填不饱,谁去听他的。”母亲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和尚突然不来了,村里人都觉得不对劲,几个人就一起过去看看……”
“然后呢?”五代急切地问道。
“结果发现那和尚死了很久了,饿死的,身子都烂的不像话。后来村子里就开始闹妖怪,晚上总有人听见庙里传来钟声,真是瘆人呦!听说前些年还有人在寺庙旁边被他咬断了脖子……五代,你以后可千万离那个寺庙远远的!”
“好!”五代连忙点点头。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油灯的火苗被不知从哪里chuī来的风舞动着,青苔剥蚀的墙壁上,五代和母亲和影子被映得摇摇晃晃。
远远地,似乎又有微弱的钟声随着风一起刮过来。
五代堵住耳朵,卧倒在chuáng上。
这天夜里五代睡得很不踏实,还做了噩梦。
他梦见一个全身腐烂,面目狰狞的老和尚,在自己面前敲钟。
一声接着一声,悲伤又凄冷。
敲着敲着,他突然转过身来,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向五代扑过来……
“五代,我好饿啊……饿啊……”
五代为了排遣恐惧,对村里几个要好的年轻人讲了昨天的事qíng和夜里的梦。
结果没人相信,大家纷纷嘲笑起五代来。
“我怎么就没听过有钟声?”
“五代说自己遇到大老虎了?真能chuī牛!”
“真是胆小鬼,居然怕听钟声!”
几个年轻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几番闲话下来,居然撺掇起五代和他们一起去那间废寺看个究竟。
“混账!我才不是胆小鬼!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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