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吼道。
反正人多,就算有妖怪,也打不过这么多年轻力壮的好手,去看个究竟也好,免得晚上连觉都睡不踏实。
几个年轻人各自带了柴刀,棍棒,说说笑笑地向废寺的方向走去。
跟在他们之间,五代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昨天听到的钟声,再回想起来,似乎也完全没什么诡异可言。
几个人走到寺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阳光已经有些微的橙红。
“我们人多,老虎来了都不怕,晚点回去没关系。”
见有人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一个年轻人鼓动起来。
于是大家一拥而上,走进了废寺中。
寺中很安静。
但是谁也不敢说话了。
因为这间废寺里,竟十分洁净,连片落叶也无,就像有人在天天打扫一般。
一股萧瑟的冷风chuī过来,活物般生生地向人的衣领子里钻。
“这……”
“呵,我可不怕。”
“就是,没什么好怕的……”
几个年轻人说起话来,已经明显底气不足了。
一个胆子最大的人走出来,试探着向里面走了几步。
就在这当口,突然一阵钟声响了起来!
当先的那个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众人也惊慌地向钟声传来的地方望过去。
远远的,能看见一个和尚站在一口大钟旁边,一下一下,缓慢地敲着钟。
“……混账,那是活人吧!”
众人看了一会儿,除去诡异的气氛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危险。
于是五代打了头阵,率先向那边走了过去。
走得越近,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那个和尚察觉到人声,猛地转过头。
他和五代梦中的人一模一样。
他露在僧袍外的部分已尽数腐烂了,那张可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qíng,两只锐利的尖牙从他黑dòng一样的嘴里伸出来。
夕阳的色彩,突然变成血红一片。
每个人都尖声狂叫着,飞快地转身跑开。
诡异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影随形地追在身后,仿佛来自幽冥。
悲伤,凄冷,寂寞。
跑到村子里后,几个年轻人瘫做了一团,五代当先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几个同伴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个个面无人色。
眼见天色已晚,众人糙糙道别,各自迫不及待地回了家。
五代进了家门,看见父亲正躺在chuáng上。
他的脸色也不比自己好多少,胳膊上被什么划出一道大大的伤口,母亲正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
“这是怎么了?”五代惊叫道。
“哈,没事!”五代父亲豪慡地笑笑,吃力地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今天打猎回来,居然遇见老虎了!还好关键时候野寺坊的钟声响起来,把老虎给吓跑了!”
“钟声?”
五代突然想起今天那个妖怪也敲钟来的。
“是啊,住持的钟声,不知道救了多少猎户的命哪!”五代父亲眯起眼睛,向山那边废寺的方向望去。
山中寺庙里的住持,在那段饥荒的日子,还坚持每日下山讲经,把自己活命的gān粮分给村里吃不饱肚子的孩子们。
那份gān粮,五代的父亲也曾经得到过。
老和尚粗糙的手指掰碎一块糕饼,递给五代父亲,于是他便三两口急急地咽进肚里。老和尚的目光很慈祥,很平静。
虽然讲经时他的周围永远只有几个饥饿的小孩子。
就这样,他把所有的食物都分给了山下被饥荒煎熬的孩童,自己却饿死在寺中。
“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就是不相信,那么一个好人,会变成吃人的妖怪?”
五代父亲不满地和五代母亲争论道。
即使变成妖怪又如何?
老和尚腐烂的手臂,僵硬地抚上撞钟的木槌。
他能听到山林中猛shòu的咆哮,他能听到村民无助的尖叫。
于是他撞响了那口大钟,猛shòu们的直觉敏锐,它们听得出这钟声是如何的妖异诡谲,于是它们恐惧地逃跑了。
于是他更加奋力地撞。
奋力地撞。
山间的钟声,似乎又乘着风远远地飘过来。
一声,一声。
五代竖起耳朵听着。
那钟声,带着忧愤哀怨的悲伤,孤独死去的凄冷,形单影只的寂寞。
以及一份无人能懂的,温柔的慈悲。
野寺坊
久久无人供奉香火的寺庙中忧愤而死的住持,他的怨念会化为野寺坊。野寺坊喜欢在空无一人的寺庙里敲钟,并且会将过路人的脖子咬断,凶恶的妖怪。
青行灯之四十四 红豆
第四十四个故事:红豆
十八岁那年的暑假,樱庭彩名和几个热心的同学决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作为自己的成人礼。
她们去了一家孤儿院做为期一个月的义工。
那里有许多可爱的孩子,有许多爱心才能医治的伤痛。
她们都很认真地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只有阳子除外。
她本来也是满怀了一腔热qíng过来的,却发现事qíng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因为孤儿院分配给她的,是一个畸形儿。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说服自己,却始终不愿意拥抱那个病弱的,怪异的小身体。
“真讨厌哪,我都不想gān了。有没有人愿意和我换一下?”
几个女生一起在孤儿院的职员食堂吃饭时,阳子这样抱怨道。
没有人说话,餐桌上是小心翼翼的安静。
“我来吧。”樱庭彩名应道。
她有些不快。
她认为每个孩子都应该得到平等的对待。
“谢谢你噢!”阳子很感激。
樱庭看到那个孩子时,也被吓了一跳。
孩子的头部奇大,摇摇yù坠地支在那个骨瘦如柴的小身体上,他的四肢呈现出诡异的弯折。
最令人不舒服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那个孩子的眼神。
他的目光是冷冰冰的,几乎可以用锐利来形容,他凶恶地瞪着樱庭,眼底弥漫着无边无际的仇恨和刻骨的恶毒。
难以置信,一个孩子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
但是樱庭并不讨厌他。
她相信这个孩子一定是吃过了太多的苦,才会对任何人都充满敌意。
她像对待一个平常的孩子那样对待他,每天抱着他在花园里散步,把他放在秋千或者跷跷板上逗他玩,晚上讲故事给他。
她尽了一个护工最大的努力。
“呐,明天我就走了哦。”这天樱庭讲完故事,轻轻给孩子盖好被。
他的目光仍然是恶毒锋利的。
“我从来都没看你笑过呢。”樱庭无奈地摸摸孩子的脸,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等等。”孩子突然开口了。
他平时很少说话,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朗动听,这可能是他身上唯一一个美好的事物了。
“这个给你,每个月的三号用它熬粥。”
孩子突然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布包,递给樱庭。
樱庭打开一看,只是一包红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正想开口发问,孩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冷冰冰地说道:“你爱用不用。”
樱庭本来还有些高兴,听了这话,又泄了气。
那包红豆她拿回了家,顺手丢在厨房存米的口袋里,但每月三号煮粥的事qíng她是绝对懒得去做的。
暑假过去了。
樱庭不知道自己在孤儿院度过的一个月究竟有多大意义,那个孩子,心肠硬的像块石头。
高三开始了,课业变得繁重起来。
最近樱庭经常感觉头晕目眩。
“也许是学习太累的关系吧。”樱庭这样想到。
但是症状并没有因为按时休息而变轻些,反而越来越重,还加上了头疼的毛病。
没有办法,只能去医院做个检查。
检查的结果是,樱庭的脑袋里长了一颗肿瘤,这些天来的病痛终于有了解释。
好在肿瘤并不是恶xing的,开刀切除就可以痊愈。
坏在肿瘤长在离神经很近的地方,手术具有很高的风险。
“不开刀是不行的,我的建议是让患者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我们会为这次手术计划一个详细的方案。”
医生这样对樱庭的母亲说道。
樱庭向学校递jiāo了休学申请,在医院等待进行手术。
她的心qíng很灰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遇到这么可怕的事qíng。
这天夜里,樱庭被剧烈的头痛困扰着,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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