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发条声音时间里,各种支离破碎的场景在他眼前忽而浮 现忽而遁去。年轻的会计中尉在被苏军解除武装后jiāo给中方,因
此次行刑责任被处以统刑。伍长在西伯利亚收容所死于鼠疫,被扔进小隔离室任其死去。其实伍长并未感染鼠疫,只是营养失调——当然是说在进隔离室之前。脸上有病的shòu医一年后死于事故。他虽是民间人员,但由于同土兵一起行动而被苏军拘留,同样被送往西伯利亚收容所。在煤矿qiáng制劳动期间,一次进深井作业共内出水,和其他很多兵一同淹死。而我呢——但年轻士兵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不单单是未来,就连眼前发生的事也不知何故而不像真有其事。他闭上眼睛,兀目倾听拧发条鸟的jī啼。
墓地,他想到大海,想到从日本驶往满洲的轮船甲板看到的大海。看大海是生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八年前的事了。他可以记起海风的气味。海是他此前人生中所目睹的最美好的景物之一。那般浩瀚那般深送,超出他所有的预想。海面因时间的不同天气的不同位置的不同而变色变形变表qíng。那在他心里撩起深重的感伤,同时也费静给他以慰藉。还什么时候能看到海呢?他想。随后,棒球根从士兵手中落在地上,发出gān巴巴的声响。球很脱手后,呕感比刚才略有加qiáng。
拧发条鸟继续鸣叫不止。但其他人谁也没有听见。
“拧发条鸟年代记并8”至此结束。
29ròu豆想进化链中 失却的一环
(拧发条鸟年代记#8至此终了。
确认终了之后,我调回原来的画面,从下一目录中选出<拧发条鸟年代记#9)。我很想阅读下文。但画面没开,只闪出两行字:
(拧发条鸟年代记#因被 code R24锁住,无法存取。请选择其他条目。
我试着选择# 10,仍是同一结果。
(拧发条鸟年代记#10因被 code R24锁住,无法存取。请选择其他条目。
辑11亦如此。终归,只弄清这里所有资料均处于不能存取状态。 (cod R24)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不清楚,总之以上资料似乎由于某种原因或原理而无法调出,<拧发条鸟年代记#8)开启之际我一度被允许调出所存资料,而在选择#8而阅毕的现在,则每一道门俱被牢牢锁住。或许这个程序不允许对资料进行连续存取。
我对着画面,考虑往下如何是好。然而无可奈何。这是个依据ròu桂的智谋及其原理成立并运作的天衣无fèng的世界。我不晓得其游戏规则,只好放弃努力,关掉电源。
不妨认为,这(拧发条鸟年代记#8)乃是ròu桂讲述的故事。他在(拧发条鸟年代记)这一标题下往电脑输入 16个故事,而我偶尔选择其中第八个读了一遍。我想了想自己刚才读过的故事的大致长度,单纯扩大16倍。故事绝不算短。实际整理成铅字,应该成为一本有相当页码的书。
仆8这个编号意味什么呢?既然取名为“年代记”,那么故事有可能是按年代顺序展开的:’7之后是’8,’8下面是’9。这是稳妥的推测。但也未必。甚至故事是按全然不同的次序排列的可能xing亦不能排除,由现在溯及过去的倒叙手法也是可能的。再大胆假设一点,也许仅仅是以编号将各种版块拼接起来的单一故事。但不管怎样,我所选择的#8无疑是ròu桂母亲ròu豆蔻以前向我讲过的新京动物园的动物们被兵们she杀那个1945年8月故事的继续,舞台就是翌日同一动物园。故事主人公仍是那个没有名字的shòu医,即ròu豆寇的父亲、ròu桂的祖父。
至于故事真实到何种程度,我无由判断。就连通篇累续纯属ròu桂的虚构还是若gān部分实有其事我都分辨不出。ròu豆慈母亲说那以后shòu医下落“一无所知”。所以,故事全部属实基本不大可能。但若gān细节基于史料xing事实还是可以设想的。混乱时期在新京动物园内对满洲国军官学校的学员行刑将其尸体理入土坑而战后负责指挥的日本军官被处死便有可能属实。
满洲国军官兵逃走和造反在当时并不稀奇,被杀害的中国人身穿棒球队球衣——纵是奇妙的假设——也并非全是无中生有。ròu桂知道这一事件并将其祖父的面影叠印其中从而完成他的故事是有其可能的。
可问题是ròu桂为什么写这个故事呢?为什么必须付之以故事体裁呢?为什么必须赋予此故事系列以“年代记(chvonicl)”
标题呢?我坐在试fèng室沙发上,一边在手里一圈圈转动设计用的彩色铅笔一边思索。
为找出答案,恐怕必须读完里边所有的故事。但只读罢一个#8,我便推测出——尽管很模糊——ròu桂于中追求的东西。他大约是在认真求索自己这个人所以存在的理由。并且无疑上溯到自己尚未出生的以前。
而为此势必填补自己鞭长莫及的过去的几个空白。于是他企图通过自己动手构筑故事来补足进化链中失却的一环。他以从母亲口中反复听得的同一故事为主线,使之派生出更多的故事,从而在新的构想中重新塑造已成不解之谜的祖父形象。故事的基调则百分之百来自母亲讲述的故事。就是说,事实未必真实,真实的未必是事实。至于故事的哪一部分是事实哪一部分不是事实,对于ròu桂大概无关紧要。对他重要的不是他祖父在那里实际gān了什么,而是可能gān了什么。而在他有效地讲述这个故事时,他便同时知道了这个故事。
故事显然以“拧发条鸟”为点睛之语,用年代记方式(或非年代记方式)一直讲到现在。
不过“拧发条鸟”一词并非ròu桂的杜撰。那是他母亲ròu豆蔻以前在青山那家餐馆向我讲故事时无意中说出口的。而那时候ròu豆蔻应该还不知道我被称为“拧发条鸟”的事。果真如此,我与他们的故事便由于偶然的巧合而连在了一起。
但我没有把握。ròu豆蔻或许因某种因素已经知道我被称为“拧发条鸟”。也可能这个词已在潜意识中作用于她的(或母子俩人共有的)故事并加以侵蚀。抑或并非固定为一种形式的故事,而是如口头传说那样不断变化不断繁殖而不拘于一格。
但是,无论是不是偶然的巧合,在ròu桂的故事中“拧发条鸟”这一存在都不可漠视。人们在它那只有特殊人方可听见的鸣声引导下走向不可回避的毁灭。在那里,一如shòu医自始至终感觉的那样,所谓人的自由意志等等是无能为力的。他们像被上紧背部发条而置于桌面的偶人,只能从事别无选择余地的行为,只能朝别无选择余地的方向前进。
处于听得鸟鸣范围内的人们,几乎人人遭受剧烈磨损以至消失。大部分人死掉了。他们直接从桌边滚到地下。
ròu桂肯定监听了我和绵谷升的谈话,几天前我同久美子的jiāo谈恐怕也是同样。凡是这电脑里发生的一切,估计没有他不知道的。并且等我和绵谷升的谈话结束后,把(拧发条鸟年代记)这个故事推到我眼前。这显然不是出于偶然或;临时灵机一动。ròu桂是为着明确的目的而cao纵电脑向我展示故事中的一个的,同时将其中存在漫长故事系列的可能xing暗示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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