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伸长脖子向自己旁边chuáng头柜上的钟望了望,说道:“已经快两点了,明天警察局不是还有事吗?快些睡吧!”
谁知男人的身体猛然战栗了两下,将手中的烟蒂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中,把被子撂到一旁,快速穿上外套。女人望着男人奇怪的举止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最后男人将手枪掏了出来,拔下弹夹细细检查一番的时候,女人才忍不住问道:“这么晚还要带枪出去?”
男人将枪别在怀里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说道:“你安心睡觉吧,天亮我就回来!”说完男人戴上一顶帽子匆忙关上门走了出去。
外面繁星似锦,黑色的天幕,闪烁的星光像是有人特意擦拭过一般,男人将大门锁好之后并没有开车,而是钻进了旁边的一个黑糊糊的小巷子中,他一面走一面警觉地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这个小巷子有百米深,在巷子的另一面则是宽敞的大路,男人拐过一个巷角,隐约见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巷口,他略微放慢了脚步,有些迟疑地将手下意识地在腰间的配枪处摸了摸。
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流淌,对方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这将是最后一次找他,如果他事qíng办得好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来麻烦他了,同时他也知道这一次绝不会像之前一样轻松。他走到轿车前面,轿车的门缓缓打开,一只手拄着一支文明棍,一顶帽子帽檐拉得很低的人正坐在车里,口中叼着一根上等雪茄。
那人用手中的文明棍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男人会意地坐上车,随手关上车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男人从车上下来,恭敬地望着那辆黑色轿车缓缓离去,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男人见那轿车离开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此时刚刚三点,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知道现在还来得及,他要完成这件事需要一个人,一个现在还被关在牢房中的人。
想到这里,男人转身走进深巷,坐上自己的车向北平东城pào局胡同驶去。这pào局胡同内的监狱原是北平陆军监狱,日本人进入北平城中之后这监狱虽然表面上与之前无异,但是男人知道在这所看似平常的监狱的地下有两间用混凝土浇筑得异常坚固的牢房,牢门是一寸厚的钢板,那牢房中没有通风口,只有一盏昏huáng的电灯,终日不见阳光。至于被关在那两间牢房中的人,男人却有所耳闻,虽然日本人将那两个人的消息遮掩得密不透风,但他始终是北平城警局的局长,因此他还是知道他们的大致qíng况的。
这两个人的身份极为特殊,这点从他们被关押的监狱的严密程度不难看出,其中之一便是男人今天要去见的人。他曾有幸见过被关人的档案,虽然只有薄薄两页纸,寥寥数百字又写得极其隐晦,但凭借男人这么多年的经验依旧嗅出了其中浓重的yīn谋味。内中之人年过古稀,可几乎有三十年是在这样被囚禁的状态下度过的,日本人将此人从东北带到北平然后秘密安排于此,而且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来对这个老人进行威bī利诱,明眼人一看便能知晓在他身上一定藏着一些日本人极想知道的秘密。至于关在另外一间监狱中的人,男人却不得而知,那个人竟然连档案也没有。
车子在北平城中疾驰着向东城pào局胡同二十一号而去,pào局监狱门口是一个小小的岗楼,与北平城中绝大部分监狱不同的是,这里的守卫是清一色的日本人。男人将车停在门口,立刻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小跑着奔了过来站在车前,男人拿出工作证,日本兵疑惑地接过证件,上面写着:北平警察局局长方儒德。
日本兵看完之后立刻双脚立正行了个军礼,挎上枪,双手将证件呈上去,然后冲着身后挥挥手。两个日本兵将摆在门前的路障除去,方儒德这才微笑着开着车驶进监狱。将车停下之后方儒德看看时间,还有一刻钟便天亮了,他要赶紧见到那个人。
方儒德坐在车里咽了咽口水,他知道即便现在自己是北平警察局局长,但如果想见那个人也绝非易事,弄不好真的会搭上自己的xing命。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手枪,心想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则罢,即使日本人翻脸也绝不能让他们抓住,自己了断总比被这群小日本折磨死要好得多。
大概三分钟之后方儒德才推开车门,他站在外面扯了扯衣角,迈开步子向监狱走去。在监狱的门口有一个办公室,里面的人是监狱长。方儒德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轻轻叩击了两下房门,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着“吱呀”一声,门轴轻微地转动,那扇门打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脸色黢黑、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军官出现在方儒德的面前,这人与方儒德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此刻在此地见到方儒德脸上依旧露出了诧异之色,过了片刻那日本军官才站直了行了个军礼叫道:“方局长!”
方儒德微微笑了笑,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细fèng:“嘿嘿,山田监狱长别来无恙!”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递给山田,山田轻轻地摆了摆手拒绝了。方儒德的烟停在半空两秒,然后识趣地拿出一根叼在口中点燃。
“方君,你今天到访是为了什么?”山田cao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说道。
方儒德将手中的火柴在空中晃了两下熄灭之后说道:“我今天来提审一个犯人!”
“哦?”山田显然有些诧异,按理来说方儒德虽然是北平警察局局长,但却无权提审这pào局监狱的犯人,除非他有特别的需要,且经过特高课特批。
未等山田说话,方儒德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山田,这张字条是刚刚在车上那人jiāo给方儒德的,并叮嘱他将这张字条jiāo给山田,山田是绝不会为难他的。其实方儒德早已猜到字条的内容了,只是当他真正打开字条瞥见松井尚元几个字的时候还是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这松井尚元岂是等闲之辈,他是北平城特高课的一号头目,他有些后悔应该先看看这张纸条,或者应该让那人改写一个人的名字,如果这张字条一旦被发现是伪造的,那么自己便命在旦夕了。
山田接过字条打量了一番,又抬起头看了看方儒德,一头雾水地凝住眉头,之后又将字条仔细看了一遍。方儒德虽然表面镇定可是心中却早已打起鼓来,右手放在腰间。大约过了三分钟,山田抬起头微笑着说道:“方君,我立刻派人带你去见那个人,不过……”山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儒德,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间说道:“你不能携带武器!”
方儒德虽然心中极不乐意,却也只是微笑地掏出手枪递给山田,之后山田对着外面喊了一句,一个日本兵快步奔了过来,行了一个军礼,山田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日语,那日本兵一直不停地点着头然后“哈依”一声。
“方君,他会带你去见那个人的!”山田扭过头对方儒德说道,“我还要打个电话!”
方儒德连连点头,跟着那日本兵向监狱内中走去。这pào局监狱并不算大,但在这北平城中的名气却不小,因为此前日本人集中营式的管理,此时这个原本不大的监狱更变成了一个劳工中转站,最多的时候关押过三千多人,而这些人最终会经过天津塘沽港经海运运至日本各地。方儒德随着日本兵穿过前面的两排房子,后面则是一个高高的塔楼,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抗日英雄”吉鸿昌。此刻方儒德顺着那塔楼的台阶拾级而下,一股yīn冷之气从下面不停地向上涌,带着浓重的臭味和霉cháo味,方儒德一面掩着鼻子一面跟在日本兵的后面,走下台阶。不太宽敞的走廊黑糊糊的,头顶数盏昏huáng的白炽灯根本照不了多远。那两间混凝土浇筑的监狱立在走廊的最深处,相对而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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