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东南方的星空之下,一片妖冶彤云逐渐至厚至浓,不多时,便覆盖了几乎半边天空,血红似燃。
洛阳拿开相机,抬头去看,蓦地瞳孔骤缩——
那片“火烧云”越飘越近,如同在他头顶张开一张大幅油墨画,油墨画上画的,是一张变形扭曲的骷髅头,自骷髅头里伸出数万只长臂,自他头顶掠过,伸向他背后沉寂不多时的红十中心。
“疫鬼!”
自心口突兀地闪出这两个字,洛阳不及细想,立马掉头狂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语气嘶喊了一声,“不!”
第7章 鬼手
长白山下,落日黄昏,一片愁云惨淡。
高越身着道袍,盘腿坐在一个八卦阵的中心,口中念念有词。
此外,他头顶还隔空悬着一辆金光闪闪的上古纺车,其中丝线盘扎,金梭一刻不停地来回穿梭,织出来的布灿若云霞,都自发汇入一个口袋状的半成品中。
不多时,山风渐盛,草木飘摇,山巅不断有巨石滚落。风里夹杂有树皮皲裂的撕破声,打眼看时,长白之上,但凡千年老树的树身都树皮开裂,一寸一寸剥落下来。
成千上万吨的老树树皮汇成一束,被一股虚无缥缈的力量托在半空里,如同江河入海般,一寸一寸裹进了金纺车里,成为了丝线。
在高越周围,方圆百里的土地上,有层层叠叠的黑影,时不时跟条形码一样一闪而过,口中也念念有词。
咒语一般的祷词,不亚于十万只苍蝇在人耳边嗡嗡振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暗下来,风云际会,乾坤之间一片暝色苍茫,昏暗中,一片金光大炽,但光芒只一瞬间,旋即堙灭,一只巴掌大的锦绣荷包从当空中掉了下来,上古纺车也缩小成鸡蛋大小,与那枚锦绣荷包摔落在一起。
锁魂囊成。
回首看长白,整座山就跟一只被薅光了毛、得得瑟瑟地等着上架烤的秃鸡一般,合抱粗的老树被扒得赤条条的,露出内里白色的瓤,侧耳倾听,山林里一派草木悲声。
高越原地调息完毕,拂尘一扫,一把将锁魂囊收进乾坤袋里,人突然化为无形,凭空消失。他周围的黑影亦化为一阵黑烟,风一吹,就散了。
顾寒声靠在一块山石后,闭眼细细听了一会儿,右手捏出一朵兰花,食指轻弹,从他指尖化出一滴露珠,飞快地朝一个方向飞去,当空只听见一人闷哼一声。
高越现形,捂着胸口跌落在地。他落地的一瞬间即翻身而起,一横肘,生生扛了来人狠狠的一记脚踢,随即用一招大开大合的斜劈变守为攻,罩门全都暴露在来人面前。顾寒声一凝眉,不退反进,右手做爪,在高越胸口虚虚一抓,身法几变,当胸送出一掌,在拂尘扫上自己肩膀时,脚尖触地,落叶一般向后飘了十来米远,再看时,拂尘扫过的土地都成一片焦黑,死气沉沉。
高越本不欲做纠缠,趁此机会飞快地跳跑了,顾寒声没追。
程回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他旁边还站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白发老者,只是此间一个小小的山长,长白山这一片地界,但凡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一脚踏进长白山的土地,人事纠纷都归这位山长协调。
顾寒声一挥手免了他的叩跪礼,掌心虚托着一个袖珍版的金纺车,是方才从高越怀里摸出来的,“程回,你去地府走一趟,请阎王务必严守地狱牢门,阴录上少一个魂魄,我拿他试问。”
程回领命欲走,走前随口问了一句:“你干嘛去?”
顾寒声对答如流:“闲着。”
程回:“……”
长白山长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怎么老都老不死,这个老不死本体是长白山的山灵,“物久而化形,形久而生气,气久而生精”,他活得时间太长了,与长白山同岁,顾寒声的年纪跟他比起来,充其量算是个幼儿园没毕业的。
但这位老者每次看见这个“幼儿园没毕业的”,双膝就发软,不由自主要跪拜行礼。
刚化形的草木精灵们没见过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君,但都听说过一件事——九州天下一切关乎生杀夺予的事,善善恶恶,五成由约定俗成、白纸黑字的法理定罪,是为人道,四成由因果循环定罪,是为天道,剩下的一成,介乎人伦理法之间,天道亦不能轻易治罪的,以善恶为分水岭定罪,而何者为善、何者为恶,就是交由九州长全权定夺的。
人道之外,辅以天道,人道天道之外,再有九州长。
长白山长跪在地上,认了看护不全的失职之罪,只待上官家发落,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一句话。该老头抬头去看,额头上攒出一把抬头纹,只看见州长大人一手插兜,皱着眉头来回打量掌心那枚袖珍金纺车。
“小老儿斗胆,这金纺乃鲁班一族合族的镇族之宝,自鲁班族最后一位传人死于非命后,金纺也下落不明,直至数百年前,在长白山下一处破庙里,一位流乞将此物以三金的价格卖给了一位行脚商。说来也是小老儿无能,在我长白地界内,这位行脚商夜路遇上了一个乡里恶少,金纺于是就此再次不复见人世。不想今日竟在四鬼之首的高越手里得以重见天日,实乃九州之幸。”
顾寒声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依旧看着自己手里的金纺,上下抛了两下,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那个乡里恶少就是我。”
长白山长额头立时见汗,顿时语塞,支吾了半天,诺诺道:“许是、许是小老儿老眼昏花,看错亦未可知。”
那个夺走金纺的“乡里恶少”自然是顾寒声本人,只是数百年前,他找到金纺下落的时候,金纺通体皆乌黑,远不是眼前这样霞光四射。
金纺由盘古之斧雕刻镂空而成,自天地降生、盘古堙灭后,盘古之斧也沦为废铁一块,由盘古斧雕刻而成的金纺自然也是废铁,但毋庸置疑,金纺里蕴含着上古神力,后来人只是缺乏唤醒它的力量罢了。
数百年前至眼下,顾寒声一直妥善保管金纺,近来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把它“借”给别人用了一遭,这一借果真遂了他的心意。他略一思索,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料想真正能唤醒金纺的力量,并非只有至善,还有穷凶、极恶,至少是一种他所不能及的大力量。
那么……四鬼又从哪里得来这些能量的?
手机响了,顾寒声扫一眼来电显示,顿时要疯了,怎么又是洛阳这个麻烦精。
这小子真是白活二十年了,长一米八几都跟没断奶一样,走哪儿到哪儿都非得打个电话汇报汇报情况,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我到机场了”、“我要登机了要关机了”、“我下飞机了”、“我到我们宿舍了”……一天俩电话,定时定分,早上一个晚上一个,你要撂着电话晾着他故意不接,他就电话轰炸到你接了为止,神烦。
想不明白,料想也就许老爷子能伺候得了这个小祖宗,换个没耐心的,早八百年捏着他脖子掐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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