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晚间,估计这小孩又打电话来报告晚安了。
顾寒声特别无奈地按下接听,洛阳在电话那头咆哮开来,“美人美人!我要死啦!找不到我尸体就给我弄个衣冠冢吧拜拜!”
洛阳声音特别大,应该是在急速奔跑间,所以声音略显不稳,但那也不耽搁长白山长领会精神,该老头眼角余光里扫见,那一声冲破听筒而出的“美人”真是把年轻的君主的脸色都喊成铁色了。
顾寒声额角蹦了蹦,刚“喂”了一声,那头干脆利索地把电话掐断了。
紧接着,他手机里多了一条彩信,是一张特别诡异的天空的照片。
照片下还有一行字——顾美人,把我跟我师姐埋一块,拜托拜托。后面跟了一个颜文字的符号群,翻译成中文,差不离是“用洪荒之力亲亲你”的意思。
顾寒声:“……”
他不是特别担心洛阳的安危,令他忧心忡忡的是另外一件事——洛阳魂魄上的三毒印记,到得何时才能洗涤干净?
与此同时,在洛阳头顶,恒河沙数的鬼手从骷髅头的红云里伸出来,所过之处,空气里燃气细小的火花,落地即成等人高的魂魄,面目均不可见,四肢和躯干都笼在一层厚厚的红烟里。
此时江梦薇正披着一件外衣在院子里踱步,频频看时间和信号格,心想洛阳那逼崽子到底疯到了哪里,到这时候也没有消息。
回头的瞬间,半空中忽地压下来密密麻麻一片血红的雾气,她一惊之下,“啊”了一声。
她身边数团人形烟雾将她层层包围起来,从烟雾里渐渐伸出许多只手,有的把住她的喉咙,有的攥着她的腰,还有的捏住了她的脚踝。
这些怪物将她制得死死的,接下来都调转向同一个方向开始移动。
江梦薇恐惧之下大声呼喊,奋力挣扎,但似乎都无济于事。
鬼手漫布四野,整个庞大的群居村落的家家户户,都不免于难。只是各有不同——江梦薇看见,除了她以外几乎所有的人,几乎都没有受制。他们的身上缠满了细长的鬼手,但一个个都如同身在梦里,浑浑噩噩,搭头垂手,十分自觉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就连半身不遂的残疾人、刚出生的婴儿,都能落地行走,情状十分诡异。
紧接着,脚下土地一时间开始颤抖,老树春藤接连倒下,露出盘根错节的老根,所有的土坟包都居中开裂,黄壤之下的皑皑白骨一阵颤栗之后全都立了起来。
这些死人里,业已化成白骨一具,刚入土没几天、衣服都没来得及腐烂的,半是白骨半是腐肉的、口鼻皆蛆的,在今天突然都汇聚一堂了。
洛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看这情况,顿时一阵恶寒,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木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姐!”
江梦薇猛地扭头,看见洛阳正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背后是一大簇嫣红鬼手,形如群魔乱舞,而他尚且不自知。她眼底突然涌出一滴血,自眼角顺脸颊滑下,突然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肱骨之臣何在!”
话音刚落地,四面八方挟制她的鬼手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拖着她行进的速度霍然降了下来,行进间开始有了不同的方向,最后居然都迟疑地听了下来,江梦薇滚落在地,立即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洛阳。
洛阳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也并没有看错,比他大了四岁的师姐,喊的是“肱骨之臣何在”,在那句话之后,所有加在她身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消失了,在那一瞬间,他还看见她背后有一个洁白的影子闪现,只匆匆一瞥,就被夜风刮散了。
他一愣神之间,江梦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一把将他拉到了她的怀里。
回来的路上,这没出息的废柴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殉情。
漫山遍野的嫣红鬼手,所过之处烧成一片,恐怕是只苍蝇都插翅难逃,所以这逆来顺受的货给自己想了一个极为有尊严的死法,叫那什么……石榴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一向没有远大志向,从未想过什么“救斯民于水火”之类的抱负,一路混吃混喝到现在,成日里痴心妄想,江美人能够“蓦然回首”,看见他这么一个正牌男主正立在灯火阑珊处。所以当她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时候,洛阳乐得简直要化身为一个垃圾袋,飞到天上嗨一番去了。
此时天不时地不利,人倒是挺合的,洛阳心里一片祥和宁静,熊孩子大概就是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时候了都还想浪漫一把,只听他特别贱地表白说:“师姐,我俩要一起完蛋啦。”
哪知江梦薇猝不及防地推了他一把,干脆利索地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上万万九州臣民的供奉,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点心!”
洛阳脸上浮着五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见血,立时被打懵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她,堂堂七尺男儿心里老委屈了,抿紧嘴角,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写满了困惑,特别招人疼。
但是,他有多招人疼就有多叫人恨铁不成钢。
江梦薇一时气结,伸手指了指周围形如炼狱般的惨象,气急败坏道,“看看!适合谈私情吗?!”
就在她怒火中烧的时候,洛阳又在她背后看见了那个洁白如羽的影子,那影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伸出食指,对着他戳戳指指,十分没有教养,还张开巴掌,几乎要打将下来。
洛阳浑身巨震,舌头打结,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鬼手卷土重来,瞬间将江梦薇团团困了住,一眨眼就飘远了十里八里,这次她没挣扎开。
洛阳追赶不及,情急之下就去伸手抓那些近在咫尺的鬼手,企图借这些怪物把自己带到远方。但他的手掌才刚接触到那些东西,耳边就有人嘶声呼痛,他摊开手掌,掌心一滩黑色液滴,竟然一点一点融进了他掌心的血脉里。
洛阳全身不受控制地前后摇晃,周身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一个战场,两队士兵在战场上交锋鏖战,杀喊震天,势要你死我活。
他脸色蓦地灰败,了无生气。
接着,从骷髅头顶飞出来一双细长的袍袖,把洛阳拦腰一卷,收进了骷髅头里。
第8章 锁魂囊
红十中心所有志愿医以及附近村落的居民都被这些鬼手绑至一处山坳里,此处山坳形似葫芦,口小肚大,除出口开豁而外,四维合抱,山势向内攒聚,有压顶之势。
江梦薇过了那阵子跳大神的劲儿,浑浑噩噩地混迹在队伍里跟进了这个山坳,到得眼下,忽地从一阵黄粱梦里清醒过来,茫然片刻,眼前的场景着实叫她摸不着头脑了——
她的一双父母不知何时远道而来,就端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
周围的风景也是她熟知的,村口的碾米磨盘,一村人共用的吃水井,老槐树下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左邻右舍……这是她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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