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的话,这里结束后,一起来怎么样呢?”山崎想劝诱另设酒席。
关口更加忧郁了。他不擅面对酒席场面,加上看起来是场文人集聚的文化酒宴,光想象就很头痛。首先,自己根本不适合,会破坏气氛,甚至觉得对酒席过意不去。
如果可以不去的话,一辈子都不想去吧。
但若此时宇多川一旦说了“嗯”,像关口这种小辈也不能不顺从。
像从拘留所被带走的犯人一样,跟着游街示众后说要斩首,也只能说“是,我知道了”然后上马跟去,了一桩事。
然而,令人意久的是,宇多川巧妙地回绝山崎了。
“哎呀,难得的邀请啊,山崎。但是今天我有话要和关口两人单独谈。独占了您赌上出版社命运的新锐作家,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但今天我包了。这笔债欠着改天还你,饶了我吧。”
吃惊得说不出话的是关口。
该说什么呢,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依旧犹豫不决,关口被排除在外,情势任意发展。山崎依然满面笑容,不断与宇多川交换着交际辞令,之后把局势交给小泉,离席了。
宇多川的眼神追着他的背影,确认了山崎去处后后重新转向关口。“不好意思,我擅自做决定。还是你觉得有山崎同席比较好?”
“不,那个……”
“事实上,我有特别的事想跟你商量。”
“商量?跟我吗?”
“对,其实我从小泉那里多少听过你的事。那个,跟久保也提到过一点。”
“啊?”
宇多川似乎完全误解了。
关口从今年夏天一直到秋天,连续牵扯进两起事件,经历悲惨的境遇。
那是只能用经历悲惨的境遇来形容的牵扯方式。但不知是什么样的涟漪,此事流传出有部分不当的谣言。
说是关口与解决事件的关健大有关系。完全是毫无根据的流言。
天大的误解。开口别说解决事件了,只会扰乱侦查,正因为有所牵扯才招致挫败。关口脆弱的神经至今尚未能正常运作,他自己也受到几乎是不可思议程席的打击。
然而,依宇多川的说话方式,他绝对是将传闻信以为真。
因为关口较他人拙劣之处甚多,而胜过他人之处极其稀少,毫无解决商量事件的特殊能力。要说关口有什么可以向他人夸耀的事,大约就是比一般人多知道一些菌类或菇类的名称罢了。宇多川该不会想知道有关埃菇或是红天狗菇的详细知识吧——怎么可能。
不安了起来。
酒宴在九点前结束了,下个地点似乎是请中禅寺敦子为大家决定。
一听地点,是在中野。考虑关口信在中野,所以才做此决定。宇多川好像说离自己家很远也没关系。
这么说,宇多川打算住一晚吗?说不定已经安排好住宿了。这样的话,自己可以回家的时间可能变得更晚——关口这么想。
举行葬礼的破旧会馆在国分寺附近,所以到中野花不到三十分钟,敦子带大家去的地方是斗鸡锅店。关口喜欢斗鸡,不免觉得有点高兴。看似别扭之人也有单纯之处。带头者是小泉,她带两人到座位上,在餐点送来前就离席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宇多川什么也没说。
宇多川很能吃,并且能言善道。
听说宇多川一个月里有半月的时间都是外宿。进行采访、开会,还有世间所谓闭关写作等等,的确畅销作家似乎很忙。关口别说闭关了,连采访也不去。几乎都待在家里,没工作的时候就睡觉。睡到长褥疮,也被妻子骂过。关口这么说,宇多川大笑。
“你不要去做采访什么的比较好喔。而且,所谓闭关,是出版社为了拒绝其它出版社邀约才做的事,待遇也没有特别好。像我住的地方连电话也没有,又偏僻又不方便,本来也没必要闭关,不过出版社好像很担心。想我是不是没写作跑去钓鱼之类的。是我没信用啦,虽然我连钓竽也没有。”
宇多川模仿钓鱼的样子,说自己的家在神奈川的逗子海边。关口没去过。
锅子吃到大概只剩汤的时候,中惮寺敦子来了。
然后,宇多川终于进入主题。
“我和小泉一起工作,对,已经两年多了吧。第一次让女人家当我的负责人,哎,不过,在这凡事不可信任的业界里,她确实做得很好。虽然次数不多,但让我做了不少好工作。虽然有些家伙会抱怨,对女性在外抛头露面大表不满,但我却大鼓励。她就是有能让我这么想的工作热诚,我信任她。唉呀,就是这么回事,感觉上不便跟男人商量的,有点微妙的问题,就先跟她商量了。结果她非常担心我。说要我跟你,还有这位中禅寺小姐,那个……商量看看。就为我牵线了。突如其来地,你吃了一惊吧。”
原来是小泉的计谋。到底她对这怪志小说大师怎么说关口这个人的呢?
“那个,只是我……不知道有否帮上老师的忙……”
关口斜眼轻轻瞪了敦子一眼,用不让宇多川听见的很小的声音说:“小敦,你知道这事啊?”
“我也是今天才从前辈那里听来的啦。”
敦子用不输给关口的微弱声音回答。大大的眼睛张得圆滚滚,气质外貌不像如死神般的邪恶哥哥,敦子是个令人怜惜又十分机敏的才女。
宇多川又笑了。“两位的表情都好严肃啊。不,不需要皱着眉头听我说。唉,虽然是很严重的事,但不是要问该怎么办。因为关口对神经啦、心病啦之类的很有研究,中禅寺小姐,那个……对一些所谓不可思议的事很有概念,不是吗?所以想请教你们。”
关口稍稍安心了。
因为要谈的似乎与事件并不相干。
关口年轻时患了忧郁症。到能够过正常的生活为止,花了很长的时间。虽说如此仍尚未痊愈。关口在治疗期间,为了了解自己的病,透过主治医师或朋友,学了很多有关神经症和心理学的知识。也曾经考虑走这条路,但结果放弃了。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别一方面,敦子是《稀谭月报》的记者,是以理性解角度解开科学、社会、历史方面谜团的杂志,的确应该熟知这方面的事情。再加上她哥哥京极堂,是宛如妖怪化身而成百科字典般约男人。
“事实上,我的妻子……状况有点怪异。”
宇多川突然陈述起来。因为关口并没有能从求教者身上引出话题的技术。
“不好意思,我从小泉姐那里听说夫人很年轻。”敦子接话。
对了,敦子其实很会听人说话。关口更是松了一口气。
“哎呀,没有你这么年轻啦。那么出名吗?嗯,正如你所说,我虽然是老头子,但老婆很年轻。年龄差了三十岁。对,我明年就五十八了,她二十七吧。”
记得敦子说过她明年二十三岁。所以宇多川虽然没说错,但他太太仍很年轻。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京极夏彦 京极夏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