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神社呢,」老师不改那张臭脸,继续说道,「里面摆着镜子和古老的石佛。已经完全磨平了,看不出是地藏尊还是别的。应该是田神吧。」
「这样啊。那老师已经看过里面了啊?」
「当然了,怎么可能不看?你去叫警察的时候我看了。」
「咦?」
「神社的后侧什么的,我全都看个一清二楚了。神社面对的方向满随便的呢。感觉不怎么注重方位,而是朝着山而建……」
「等一下,」我制止老师,「那你根本没有保全现场嘛!」
「不要紧的,我没有留下指纹。」
「问题不在那里!我都那样交代要你保全现场了。这、这可是杀人命案啊。」
「我知道啦,我知道的。」老师耍赖说,「我非常小心的啦。而且视情况,搞不好会错过难得的机会呢。那样一来不就无法验证神社了吗?」
「是这样没错啦……」
我压低声音四下窥望。老师嗓门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被警方给听到了。老师也蜷起背来,稍微放低了音量说:
「那座鸟居是这座村子叫什么的人在明治二年捐献的。可是神社——说祠堂比较对吧——相当古老。不过那不是寺院工匠盖的,应该是村人自己盖的。做工也很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打开过吧。这村子甚至会全村斋戒,神社却连打扫都不打扫一下,里面已经积了这么厚的一层灰耶。想要不留下痕迹地查看,非常费神呢。过年期间至少也打扫一下嘛。」
「等一下。」
「又要等?」
「里面积着灰尘吗?」
「积了这么厚的一层。都可以拿来当座垫了。」
「那……这表示被害人没有进去里面?」
「啊,是耶。」老师说完,「嘻嘻嘻」地笑了。
「这……这不好笑吧?那样的话,被害人被杀之前,人在哪里?他可是在我们进村将近四小时以前就出门了呢。」
「很简单啊。」
「很简单?」
「被害人是在神社前面被杀的呢。而且是一击毙命啊。脖子这里,被狠狠刺上一刀。听好啦,沼上,那座森林里面没有照明。别说是路灯了,连月光都被树影遮蔽,靠不住。到了夜里,一定是一片漆黑。如果被害人是闭关结束出来的时候被袭击的,不可能被杀得那么俐落。因为看不见嘛。」
「所以呢?」
「所以啊,被害人是在进入神社之前被杀的。在天还亮着的时候。那个人去到神社,是过中午的时候吧?」
「刚去就被杀了?遭到埋伏吗?」
「应该吧。」
会是这样吗?
应该没有人知道田冈的父亲要去神社闭关。
那么。
「例如说,田冈先生的父亲会不会没去神社……是啊,而是去了其他地方——去了那个叫伊势的人的家,有没有这个可能?」
方向一样,而且听说又近。
「去了又怎样?」
「所以说……像是在那里被杀的……」
「你真是见识浅薄。」老师说,「凶案现场毫无疑问就是那里啦。不是有血喷出来吗?都溅到鸟居了呢。从干燥的程度来看……是啊,警察来的时候,大概过了十二个小时吧。」
老师似乎只是随口说说……但经常被他说中。真不晓得这个老师究竟懂些什么。
「那……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死后十小时左右吗?」
「这不等验尸结果出来无法断定。因为气温很低嘛。得等司法解剖观察胃部内容物才能断定吧……不过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吧。」
老师的口气活像个刑警。
在一些奇妙的地方,他真的很现实。
「等一下。」
「还要等?」
「可是这样的话……死亡推定时刻不就变成黄昏七点左右了吗?」
「是啊。」
「那样天已经黑了耶。一片漆黑耶。那时候我们不是进了田冈家,正在喝茶吗?那个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吧。」
「是不到完全黑掉……不过是暗下来了呢。景色已经是夜晚了呢。」
「那就太奇怪啦。老师刚才不是说被害人是在大白天被杀的吗?」
「是吗?」
「明明就是。」
「可是啊,所以我们才是清白的啊。」老师说,「这等于我们有不动如山的不在场证明呢。证人可是被害人的儿子耶。可以说是铁证如山……」
老师不知为何,露出严肃无比的表情来,然后捶起自己的盾膀。
「我说啊,老师,我不是凶手,这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你不是凶手,这我大概也知道。可是这话去跟警方说也就算了,我们干嘛在这里彼此确认咱们清白啊?真是的。不管这些……如果老师推测的行凶时刻是正确的,那么被害人离家之后,直到遇害,应该是待在别的地方吧?」
「应该吧。不管走得再怎么慢,从那户人家到神社,也花不到七个小时。连乌龟还是蛞蝓都爬到了。」
「那这段时间被害人在哪里?」
「在哪都无所谓吧?」老师说,「推理这种事也没用。因为根本不晓得嘛。现在警方正在调查吧?我说过好几次了,重点是泥田坊啦。」
「哦……那个醉汉。」
如果老师的推测正确,那个黑色男子往神社走去的时间,与杀害时间就非常接近了。这不得不让人更加起疑。
「……那个醉汉……是凶手吗?」
「醉汉?醉汉啊……嗯……啊,对了!」
老师就像被捞上岸的鲶鱼般跳了起来。不过那模样比起贻鱼,更接近乌鱼或海狮。
「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没错!听好喽,沼上,在荷兰话里,喝酒叫做多伦肯。发音虽然不太正确,不过就是多伦肯。从这里衍生出来呢,江户时代把醉汉叫做多伦可,这发音就跟日语的泥孩子(doronko)一样啊。换句话说,泥田坊老翁的儿子耽溺于酗酒,卖掉田地,就是在影射这泥孩子。一定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老师兀自感佩不已。
原来这家伙想的是那边的泥田坊。
我背向感佩不已的老师。
懒得理他。
还我田。
——还我田……是吗?
「不是说……要挖温泉什么的吗?」
「温泉跟泥田坊无关吧?」
「无关的是泥田坊才对。不……也不是全然无关啦。真麻烦呐。例如说……凶手有没有可能是温泉挖掘工程反对派的人?」
「怎么会?那个人不也说了吗?村人根本没把这件事当真。再说就算挖了也会失败啊。地质学的专家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况且是要在自家土地挖温泉,别人有什么资格反对?」
「说的也是。」
「就是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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