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村愉快地、而且天真无邪地笑道。
伴内用一种贴上去般的表情笑着。是他原本状似笑脸的表情就这样僵掉了,绝对不是他觉得里村这番话好笑。
里村这个人……与他温和的外表天差地远,似乎是个遭天谴到了极点的家伙。他那番感怀,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那、那么医生……」
伴内说不出话来了。里村笑得更深了:
「我就说我会把东西漂亮地恢复原状了嘛。」
我想问题不在这里。可是我们的老师却说,「那就好。」
「哪里好?」
「沼上,你实在笨呐。这是很重要的啊。不管是调查还是研究,唔,我想警方的调查也一样,要是像这样深入调查,有时候会把调查的东西给弄坏,不是吗?所以人家才不愿意接受调查啊。调查会使调查的对象变质嘛。所以好好地恢复原状,或是弄得比原来更好,这是非常重要的。」
「啊啊,说的真是好。」里村向老师要求握手。
老师欣然接受。
真古怪。
「很多家属讨厌司法解剖呢。可是死掉的人再也无法谈论自己了,不是吗?那么就只能这样把他们切开,为他们调查啊。可是结果家属还是不愿意亲人被切割啊。这种心情我是了解啦……所以至少将他们完美地恢复原状,才算是法医的礼仪啊。」
里村握着老师的手说。
「不管是木乃伊还是干货,我都能漂亮地帮它们恢复原状哦。」
「可、可是即身佛是……」
「你要说是信仰的对象,是吧。」伊庭懒散地说,「所以我才讨厌这差事。我对宗教相关事件最没辙了。嗳,要是可以拿到搜索票,强制进行住宅搜索就好了……但在实际确认之前,也拿不到搜索票。没有确定犯罪嫌疑就强行闯入,是滥用职权。所以除非对方好意协叻,否则完全无法有进展。不过若是有犯罪嫌疑,对方也不可能合作嘛……说起来,连山形本部那些家伙都完全不肯配合了。」
伊庭瞪住伴内说。
「他们甚至不肯送我们到这里。不,本厅那些家伙也是。以为我年纪大了,马上就会退休,把我当个老糊涂,才把这种差事推到我头上。这本来应该是接到抗议的蒲田署那些家伙的工作才对啊。」
伊庭抱怨起来。嗳,这的确是个讨厌的差事吧。
手拉着手高兴不已的,只有医师跟老师——里村跟多多良两个怪人而已。
派出所一下子变得阴沉。
可是老师似乎完全没有看出这样的气氛,活力十足地说:
「你们还在干什么?快点出发吧。俗话不是说好事不宜迟吗?你们还在磨蹭些什么?」
「在伤脑筋啊。」伊庭说,「就算不是我的辖区,我也不想惹来当地居民的反感。我想尽可能平稳地行事。可是看到这警官的表情……我切实地感觉到这事不好办了。你觉得绝对会遭到阻碍,对吧?」
伴内撇下下唇:
「下、下官……唔,呃……」
「怎样啦?」
「哦,就像下官刚才对这两位说明的,紫云院现在是问题重重。」
「问题?」
「没错,问题。所以下官深感到有必要对那里进行一次彻底的指导。可是那些问题……完全是把那里当成巢窟的不法之徒所引发的问题,并非信仰上的问题。所以万一刺激到那个老太婆——紫云院的主人,就下官来说,今后的指导也会难以推行……」
「看吧。」伊庭说,「一点都不积极。」
「不,呃,下官是……」
「呃……沼——不,医生!」老师突然叫道。
「什么事?」里村和蔼地应道。
「呃……花上数年,将体脂肪减少到极限,断食之后饿死,再埋入密闭的土中三年后,挖出来干燥或熏干的遗体,真的可以维持原状几年、几十年吗?」
「你是在说那个即身佛吗?」里村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这个嘛,我想要看摆在什么样的地方吧。这是保存环境的问题。就算经过干燥,要是摆在潮湿温暖的地方,还是会腐败。就算是干粮,摆在潮湿的地方也会发霉吧?还会生虫。老鼠也会去咬。像这样,啃咬鼻子什么的。」
真恶心。
「视情况也会损坏,是吧?」
「那当然了。就算是鱼干,也没办法保存个几十年吧?」
「这就是重点!」
老师将眉毛扭戍奇妙的形状。
「刑警先生,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吧。」
「什、什么?」
叫出声来的不是伊庭,而是我。
「就让妖怪研究家多多良胜五郎来助各位一臂之力吧!」
老师说道。
7
我已经自暴自弃了。
我的角色是和尚。
老师是大学教授。
而里村维持原状,是医生。
老师想出来的策略是这样的。
如果警察找上门,说要调查、要解剖即身佛,这实在太高压了,实在很难想像对方会乐意配合。
这也是吧。
于是,
先假装在大学研究宗教还是民俗学的老师碰巧在卫生展览会上看到木乃伊。而老师看出木乃伊损伤严重。再这样下去,实在撑不了几年。
即身佛非常贵重,老师实在不忍心任由它就这样腐朽下去,便去找据说全东京手术技巧最高超的里村商量。里村被老师想要守护文化和信仰的热忱感动,答应修补即身佛。然而展览活动早已移动到下一站,两人四处寻找即身佛,获得僧侣的协助,来到了山形……
这话听起来似真似假。不过如果成功就算捡到,而且这番说词,对方也没有理由拒绝,若是拒绝,嫌疑就可以说是不动如山了。教人难以信服的是,负责向对方做出这番说明的任务竟然落在我头上。是老师说由和尚来向对方说明,比由学者跟医生说明更好。
我明明就只有发型像和尚而已。
老师一本正经地说,「沼上这人爱做戏,他很适合这个角色。」山形的巡查和东京的刑警都「原来如此」地同意了。与其说是同意,说推诿比较正确吧。
什么跟什么嘛。
然后……我们前往紫云院了。
那个地方不管在地理或是氛围上,的确都是个古怪的场所。它距离小镇中心相当遥远,不在干道沿线,也不近山。感觉是孤零零地座落在镇郊。
一户人家——是这样的感觉。
那里不是寺院,正确说起来好像没有檀家信徒。共同体的檀那寺是另外的地方。可是若说完全没有人去参拜,也并非如此,好像有不少类似信徒的人。
据说那里会为人祈祷。
此外,还有对即身佛的信仰。即身佛好像是到了大正时期才挖出来的,所以对它的信仰不能说是根深柢固地留存着,但就像那场卫生展览会的说明板说的,它对于乞雨或治病等似乎颇为灵验,所以信徒也来得颇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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