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缩、缩回原貌?」
是的,与助回答:
「棠庵先生抵达时,那东西已开始逐渐萎缩——」
「接、接下来如何了?」
「噢,接下来,小的就没再上小屋去,毕竟……」
那东西看着实在骇人——言及至此,与助突然激动落泪。
「够了,你就起身罢。若真起这等怪事,汝等受到惊吓也是在所难免。只是——」
一切着实教志方摸不着头绪。总而言之,要将案子办下去,还是得亲眼瞧瞧才能算数。
志方便在万三、龟吉及与助的陪同下前往小屋。
此时,已是黄昏六时钟声将响的时分。
日暮时分的斜阳将走廊映照得一片昏黄,茶褐色的小屋处则呈一片昏暗。
纸门的确是教什么东西给压弯了。
但压弯纸门的东西已不复见。
自缝隙朝屋内窥探。
若与助所言属实——这东西应已缩回原貌。
由于门框早已歪曲变形无法滑动,志方遂命令手下卸下纸门。不料只消轻轻一推,纸门便告松脱。
座敷内——
一片凌乱。不,与其说是凌乱,或许以毁坏形容较为恰当。
首先,榻榻米——不,地板业已凹陷成擂钵状。整座床间(注55)严重毁坏,宛如有个巨人跌了一跤,将整块地方给压陷了似的。烟草盆、灯笼、床头屏风等陈设俱遭压损,悉数给挤到了座敷各角落。被褥不知怎的挂到了栏间(注56)上,碎裂的酒壶与酒杯的破片活像是给整地的行头辗压过似的,全都平整地摊布于榻榻米上。
此外。
角落还有个姿势歪扭的扁平男尸。怎么看都像是教什么东西给压扁的。
座敷正中央则有——
「那,那可就是——你们店东?」
「噢,不——这……」
与助仅是以手捂口,惊讶地回不上话来。
座敷中央——也就是擂钵状凹陷的中心——有一团被压得扁平的被褥。
被褥上头——
一个身躯胀得硕大无朋的女人呈大字仰躺其上。与其说是躺在上头,或许该说是压在上头要来得恰当些。
这女人身躯半裸——不,几可说是全裸,仅有腰际围着一块破烂的腰卷(注57)。看似原本穿在身上的寝衣业已裂成碎片,除了部分残余尚披在肩头,其余的都散乱于这副巨躯周遭。
她的胳臂、双腿,都有如巨木般粗壮。
腹部宛如一座隆起的小山,硕大的乳房朝左右两侧下垂。身躯粗得连男人都无法环抱。
已到了教人看不出大致有几贯重的程度。
志方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大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深感身为同心,对这副光景目不转睛,着实有失体面,连忙正了正衣襟,再度问道:
「快、快回话。这是否——就是那名日阿元的店东夫人?」
「这——」
万三一脸纳闷地回道:
「这里的店东——是个体态尚称婀娜的中年妇人。或许称得上丰腴,但绝不至于——噢,总而言之,小的还真没见过如此壮硕的女人。这体格,绝对要看得人瞠目结舌,简直到了可在两国(注58)一带供人观览的程度——」
「万三,适可而止,勿失方寸。」
眼见这巨女看似已无气息,志方申诫道。
唉呀,与助突然高声一喊。
「怎了?」
「这、这女人发上插的,的确是咱们店东的发梳。此外,她身上的寝衣亦是——」
「噢?那么——这女人,不,这亡骸……」
意即,这亡骸正在缩回原貌?
「凭相貌,可否辨识?」
「这——」
也看不出是像,还是不像,与助一脸为难地说道。
这也难怪。都胀成了这副德行,相貌哪可能还辨识得出?更遑论人死后相貌亦会有所改变。志方抬起亡骸下颚,伸手欲弄之以观其貌,但旋即打消这念头,朝屋内另一具遗骸走去。
由于榻榻米严重凹陷,行走起来甚是艰难。
另一具遗骸——亦即被压得扁平的男子,神情甚为痛楚,看来应是活活给闷死的。
「这又是何许人?」
「此、此人乃音吉大爷无误。」
与助含泪回答。
「此男尸毫无外伤,既无淤血,亦无出血。不过,看来死时甚是苦痛——由此相观之,似是死于窒息——万三,你怎么看?」
「看来的确像是教什么活活给压死的。」
而且还给压得扁平。
「你也认为——是给压死的?」
志方再度望向女尸。
难不成此女……
一度胀满全屋……
并将睡在身旁的男人活活压死——?
的确。倘若此女胀满全屋,共处一室者的确是插翅也难逃。眼见其胀成之巨躯导致纸门歪扭、门框断裂,旁人别说是想逃,就连欲吸口气也是无从。
只不过……
这种事儿真有可能发生?
「这——这的确是怪事一桩。但究竟——」
此怪名日寝肥,此时突然有个嘶哑嗓音出声说道。
转头望去,只见一年约五十的矮小男子伫立三艿。
「官府大爷辛苦了。」
此男谦恭有礼地低头致意。
此人即在下稍早提及之久濑棠庵是也,万三向志方说道。
「噢?本官为南町之志方。棠庵,你稍早言及——此怪名日寝肥,这寝肥究竟为何物?」
「是。寝肥,乃罹患嗜睡病症之女是也。奥州一带以此称呼睡癖不雅之女人家,用意或为申诫女人不宜嗜睡——总而言之,此乃一生活习性自甘堕落所招致之骇人重症是也。」
「自甘堕落的女人家,便会罹患此病?」
「是的。凡是晨间不起、彻夜游乐、龌龊不洁、无精打采、行仪不雅、口出恶言、或慵懒怠惰——噢,上述恶行,或许人人为之,惟万万不可行之过当。过于自甘堕落,自是有违人伦,此等心态,极易吸引疫鬼病魔缠身不退。女人家一旦罹患此病,身躯便将不住膨胀,故此……」
方以寝肥称之,棠庵说道。
「寝——寝肥?」
「既已如此,宜诚心供养,以慰其灵。」
学士如此总结道。
【伍】
喂阿又,听说了么?——阿睦以一如往常的女无赖口吻说道,一屁股坐到了又市面前。
又有啥事儿了?又市以粗鄙的语气反问道。还不就是昨日睦美屋那桩寝肥的怪事儿呀,阿睦回答。
「别傻了。那不过是个流言。」
「哇,你这乞丐法师哪懂得什么。这可不是流言,而是真有奇事。甚至还上了瓦版(注59)哩。写着什么某店女店东像只河豚般胀了起来,将自己老公给压成扁扁一滩。还说什么若是佣懒度日嗜酒嗜睡,就会变成这副德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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