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吓人哪,阿睦说道。
「哪个傻子会听信这等无稽之谈?若真有这种事儿,像你这种迈遢女人不老早就胀成一团了?」
「干、干我啥事儿?」
「正因你有此自觉,才会怕成这副德行,对不?原来荒诞的流言还有这么点儿作用呀,或许能吓得你活得扎实些。」
真是无聊至极,话毕,又市便闭上了嘴。
此事当然不是真的。
后来——
阎魔屋的角助伴着阿叶赶回了睦美屋。
这趟路当然得赶。若是为人察知,可就万事休矣。
同行者,还有又市。
没错。
又市答应支付三十两的损料。
如此一来,就等同委托阎魔屋代办这桩差事儿。
幸好三人抵达时,睦美屋已是一片静寂。值此时分,店内众人早已入睡,无人察觉发生了什么事儿。角助探了探店内的情况,便吩咐阿叶装作一脸若无其事地回自己房间,更衣入睡。
阿叶甚是紧张。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没多久前才失手杀了人,甚至意图自缢了断。但角助劝她无须担忧,只须告诉自己什么都给忘了,当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不,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本就什么也没发生——
并吩咐她先将染血的衣物藏好,逮住机会再扔。若有人问起身上的伤,就说是挨了夫人一顿毒打。
只需做到这些——
——便能将你所犯的罪悉数抹消。
阿叶依然是半信半疑。
又市也认为难以置信。
万万不可质疑——角助如此重申。
正如阿叶所言,小屋内的座敷中,果然躺着两具亡骸。
一具是参加睡魔祭的音吉。
据长耳所言,音吉是个以男色勾引姑娘——并将之连骨髓都吸干的大恶棍。
亦是勾引了阿叶,数度逼其下海的混帐东西。但同时……
也是阿叶钟情的情郎。但如今——已成尸体一具。
看来音吉应是死于窒息。只见他脸上蒙着被褥,看似教人给硬蒙上去的。看来正好,将亡骸仔细检查一番后,角助如此说道。
至于这正好指的是什么,又市当时一点儿也听不明白。
另一具亡骸,便是睦美屋的女店东阿元。
阿元死于腹部的刀伤。
这刀伤——便是阿叶留下的。
看得出当时曾起过激烈争执,整座座敷内仿佛教人给翻了过来似的。
不仅是阿元与阿叶的那场争执。似乎在那之前,此处就曾发生过什么冲突。或许是音吉与阿元起了争吵。而这场争吵,导致音吉死于非命——看来应是阿元下的毒手。不过——
阿元曾向阿叶怒斥,音吉是教阿叶给害死的。这句话究竟是何用意?
直到当时,这点又市依然参不透。
此时,角助褪去了阿元身上的寝衣。
接着又要求又市帮个忙,表示将减免一成损料。
问要帮些什么,角助吩咐须将座敷内的一切悉数打碎。
——悉数打碎?
万万没想到,要设的原来是这么个局。又市便依照吩咐将床头屏风踩坏、将酒壶摔毁、也将烟草盆给压碎。
不出多久,林藏与仲藏也现身了。当然,还搬来了阿胜的亡骸。
四人一同将阿胜搬进座敷,接着又将衣衫悉数褪去的阿元给搬了出去。
同时,亦不忘解开阿元的发髻,再将一丝不挂的尸首以草蓆裹覆。
——原来如此。
如此一来,也为林藏省了些力气。阿元的亡骸不及阿胜的一半重,轻轻松松掘个小窟窿便可葬之。
——这差事还真是无趣。
接下来的琐事,就由我来收拾罢,仲藏说道。
所谓琐事——想必是将地板掀起、抽出被褥的棉絮什么的。接下来——
——就是那张蛙皮了。
肌肤色的、巨大的蛙皮——
原来这就是寝肥的真面目。
虽然尚未剪裁成蛙形,但仲藏似乎已将那张皮缝制成袋状。
想必是打算略事加工,将之固定成自纸门、纸窗内朝外压挤的模样,以那皮袋塞满每道缝隙,再以风箱将之吹胀。
似乎仅能如此。
这张皮并没有庞大到能胀满整座座敷的程度,再加上如此一来,只怕仲藏本人也要给压扁。故此,想必皮革仅准备了填满缝隙的份儿。布置的规模愈小,折叠起来也愈是容易。
如此说来——
瓦版上提及的那位学士,似乎也是阎魔屋找来的?
之所以称此乃是病症、须静待其缩回原貌为由将店内众人支开,想必就是为了供仲藏乘隙离去。
——真是一派谎言。
全是这伙人捏造出来的。
虽是捏造的——但坊间大众还是信以为真。
——不,或许并非如此。
恐怕没人相信这是真的。这等无稽之谈,哪有人会轻易采信?一如又市斥其荒诞,坊间大众听了,只怕也仅止于半信半疑。不过……
正因这流言如此荒诞无稽——
——教真相就这么被掩盖了过去。
正如角助所言,阿叶的罪愆化成了一场梦。倘若一味卸责或遮掩,想必将难以收拾得如此顺利。不论如何掩饰,杀了人毕竟是杀了人。即便安排阿叶逃逸,亡骸毕竟还是会为人发现。不,罪责也将残存于阿叶心中。即使逃得成,自己毕竟背负了一条人命。既然如此……
——或许这的确是个适切的安排。
又市心想。
虽如此想,又市依然难以释怀。
这哪是个适切的安排?总觉得有哪儿教人难以参透。
——毕竟这并非一场梦。
没错,这根本不是一场梦。阿叶的确是杀了人。倘若犯下如此罪业仍能逍遥法外、不受丝毫惩罚,那么相较之下,现实反而更像是梦一场。
在将自己犯下的罪业忘得一干二净的梦中度日,难道真是件好事?
又市依然无法释怀。
今后,阿叶将——
——如何活下去?
你还真是死心眼哪,阿睦说道:
「我说阿又呀,瞧你这眼神活像是失了魂似的。难不成你这小股潜的猾头,不过是装出来的?」
「别再用这字眼称呼我。」
阿睦呵呵笑道:
「哟,你志气倒是不缺,未尝不是好事一件。对了,倒是阿又呀,有个看似小掌柜的家伙在那头找你。也不知是你欠了人家银两,还是饮酒赊帐未偿,总之我是告诉他你应在这一带买醉——」
小掌柜。
——难不成是角助?
又市抬起头来。
透过珠帘的缝隙望见了角助。
「阿睦,我想独自喝个两杯,你别在这儿碍事。你行个好,滚一边去罢。」
「呿,想必又是要谈什么龌龊勾当了。就随你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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