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如此,阿甲回答道:
「或许阿元夫人真是疯了。不过——阿元夫人对音吉大爷,想必亦是用情颇深。而音吉大爷对夫人的一番心意,的确是出自肺腑。」
「即便如此——总得站在为这种无聊事儿被迫下海的姑娘们想想罢?」
阿又大爷,若要这么说,你也该为这桃花不断的男人想想——角助说道。
「这家伙哪有什么好同情的?」
「音吉大爷亦是倍感苦恼。钟情妻子,而与之结为连理,爱妻却对自己的脉脉深情毫不采信。罪魁祸首是那些个主动献身的姑娘们。由于她们并无恶意,也不能教她们过于难堪,但频频教自己无端遭猜疑,这当然是个困扰。」
「不过音吉他——」
又市先生,芸芸众生本就是形形色色,阿甲说道:
「常云偷腥本是男人天性、花开堪折直须折,但并非每个男人皆是如此,音吉大爷即为一例。虽常有姑娘主动献身,但音吉大爷对这些姑娘们可是从未染指。」
「真是如此——?」
怎和原先的想像如此不同?
「或许正是为此,姑娘们反而更为仰慕。可惜世间并不习于如此看待,而是认为——俊男若遇玉女投怀送抱,不逢场作戏岂合常理?只不过,又市先生,人之生性实难解释,若认为人人皆是如出一辙,未免有过于草率之嫌。本性人人有异,草率判定凡是男人便要如何,凡是女人便要如何,实为愚昧偏见——先生说是不是?」
似乎有理。
虽然有理,然而……
「不过,阿甲夫人,这我姑且接受。音吉这男人并非我原先想像的那副德行,这我接受。但听闻这般实情后,对他为何将主动献身的姑娘们卖进窑子,更是难以参透。」
「难以参透也是想当然尔。为此——音吉大爷抱定了一个主意。」
阿甲语气平静地说道:
「首先,音吉大爷努力试图避免让姑娘们缠上自己。」
「这要如何避免?」
「唉,的确没错。话虽如此,但相貌、生性皆是与生俱来,欲改也是无从。因此只得打定主意,若有哪个女人对自己送秋波,必佯装视而不见,并极力回避言谈。遗憾的是,男女之道岂是如此刻板单纯,男子愈是无情,女子便愈是有意。眼见姑娘们仍不死心,音吉大爷只得尽可能劝阻,真心诚意地告知自己已有妻室,无意与任何人再结情缘。若有姑娘仍执意不愿打消念头——只能当这姑娘是坏事儿的祸水了。」
「那么……」
长耳虽说其中必有蹊跷,但也曾言及音吉对姑娘们绝对真诚。想必眼见姑娘跟了上来,音吉是真心想劝她们回头的。
的确,若非如此,应不至于即便姑娘都上了船来到江户,还一味劝她们返乡才是。看来这些姑娘们的确是自个儿溜上船,一路跟到江户来的。
难不成阿叶她——
当时也是如此无理取闹地乘上船的?
难道她对音吉——果真迷恋到这等地步?
「故此,若遇执意缠而不退的姑娘,音吉便铁了心——将她们给卖进窑子里。但即便如此,阿元夫人依然无法满意。」
「这、这又是为何?」
「正因——这些姑娘们是心甘情愿下海的。关于如此行止是何其愚昧,音吉大爷已向这些个为无知爱意所驱策、一路跟到江户来的姑娘们解释过。这些解释并非勾引诈骗,而是出于真心诚意。如此一来,姑娘们亦知大爷已是仁至义尽,略事反省,便纷纷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为此心甘情愿下海。何况除此之外,亦无其他手段可供一己餬口。情况如此,哪有资格有任何不甘——?」
「这想法合乎情理,是有哪儿不对了?」
只能怪音吉大爷过度体贴,这下轮到角助回答:
「对阿元夫人而言,这些个姑娘到头来还是得由自己来照料。对这些个主动缠上有妇之夫的轻佻姑娘,岂有费心费力照料之理?——唉,会如是想,也是人之常情。因此,阿元夫人尽可能找这些姑娘们的碴,将之于位格最低的窑子之间一再转卖,逼得她们捱到人老珠黄都无法从良。这——就是这些姑娘被频频转卖的真相。」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长耳曾言,睦美屋开始干起贩卖人口的勾当,是音吉入赘后的事儿。原来话还真是没说错,只是长耳所述的气氛,与真相大有出入罢了。
然而,诚如又市大爷所言,阿元夫人的确是愈来愈疯狂,角助语带悲怆地说道:
「毕竟,为此音吉大爷得频繁出入窑子。若见音吉对哪位姑娘特别好,阿元夫人尤其无法容忍,总要设法制造事端,将之转卖他处。据传阿元夫人似乎不时向一些凶险之徒支以银两,委其代行此类行径。」
「凶险之徒——?」
「是的,均是凶险至极的大胆狂徒。这些人只为赚几个银两,哪怕是杀人放火亦是在所不辞。大总管——您说是不是?」
但阿甲并未回应,而是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逼得音吉大爷忍无可忍的,便是此事。为阿叶姑娘赎身的恩客,均遭阿元夫人给——」
「果、果真是教人给杀害的?」
「想必——四人皆是为此殡命。下海、赎身、杀人、接手、再给卖出——眼见出了人命,虽已忍让多年,但这回音吉大爷再也忍无可忍。」
因此,便找上了咱们,角助泛起微笑说道:
「他告知咱们,不愿再逼阿叶姑娘为娼,望能及早令其返乡——不,就连其他姑娘们,亦望能全部送返——姑娘们离去对窑子造成的损失,均将由自己支付损料偿之,望咱们能代为打理——由于这并非一桩容易的差事,故我打算先找玩具舖的长耳大爷略事研议——就这么遇上了又市大爷。」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阿甲说道:
「当夜,音吉大爷大概是劝告阿元夫人勿将阿叶姑娘一再转卖,两人才为此起了争执罢。也不知是盛怒之下说出了气话,或是久经深思熟虑所吐的真言,但音吉大爷提及此事,应是十之八九。闻言,阿元夫人起了猜忌,一心认为音吉大爷果然钟情于阿叶姑娘,忿恨难平下,阿元夫人竟——」
将音吉给杀了——
音吉死了,都是教你给害的——
「阿元夫人似乎——毫不懂得自诫反省。即便亲手杀了音吉大爷,仍一味将错推给阿叶姑娘,意图由阿叶姑娘承担此罪。抑或——即便夫妇俩总是阴错阳差,终生都无从通达情意,但手刃与自己深深相恋的音吉大爷后,仍是深陷疯狂错乱。总而言之,这下阿元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打算连同阿叶姑娘也给杀了。孰料——」
竟是自己赔了性命?又市问道:
「那么——阿甲夫人是否认为,阿元死得罪有应得?」
原本背对着又市的阿甲缓缓转过身来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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