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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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想——

  都感觉其中必有蹊跷。

  一逮住时机,又市便自棺桶上抽手,一把攫住林藏的衣襟。

  「喂,姓林的,你该不会是在盘算什么坏勾当罢?」

  「说什么傻话?别把我当傻子。咱们都沦落到这步境地了,我哪有胆子再像上回那样干蠢事?若再闯个什么祸,只怕连江户都要容不下咱们了。」

  林藏剥开又市的手说道。

  「知道厉害就好。那么,林藏,给咱们个解释。」

  「要个解释?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亲切了?可不记得你曾向我讨过任何解释。在浅草的——地名我记不得了,总之就是那脏乱不堪的鬼地方,不是曾有一团女相扑上那儿比划?」

  你指的可是元鸟越的严正寺举办的开帐(注44)?仲藏说道:

  「香具师源右卫门设的那场。」

  没错没错,闻言,林藏一溜烟地钻到了仲藏跟前。

  「记得好像办了十日什么的。」

  「我也去看过。只算得上是平凡无奇的女相扑赛局,但压轴好戏是那名叫什么来着的巨女——记得是阿胜罢,上土俵(注45)比划时是有点儿看头。据说这巨女出身肥后国(注46)天草村,体重近四十贯(注47)。」

  没错,她就叫阿胜,林藏说道:

  「这个阿胜,昨夜突然猝死。」

  「那巨女死了?难不成——」

  仲藏定睛凝视捆得牢牢的棺桶问道:

  「窝在这里头的——就是那巨女?」

  「一点儿也没错。瞧她胖成那副德行,活动起来肯定处处是负担。虽据称是个待人和善、时时关照班子内众人的大姐头——但你们瞧瞧,世间还真是无情呀。阿胜一死,一行人就连忙卷起铺盖、收拾行当走人了。」

  「卷起铺盖——却把遗骸留下?」

  又市望着棺桶问道。

  「没错。最困扰的就是原本戏班子寄宿的长屋中的家伙了。这也是想当然尔,就连源右卫门也装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宣称租金已在事前付清,其他的都不关他的事儿。总而言之,这硕大无朋的遗骸就这么给留了下来。」

  「唉——这当然是个困扰。」

  「哪有什么比这更困扰?唉,这阿胜也真是堪怜,一个对众人如此关照的大姐头,一死就让人这么给抛下——总而言之,这遗骸虽沉得难以搬动,但再这么摆下去,也是要腐坏的。这时节,尸首腐烂的虽不似夏季迅速,但想必也撑不了几日。因此,我就……」

  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份差事?仲藏不耐烦地说道:

  「你这家伙还真是好管闲事呀。要你帮这种忙,换做常人早嘀咕个一两句,把事儿推回去给举办人便得了。噢?这赛局的举办人,不就是严正寺么?」

  「寺庙那头,打一开始就推得一副事不关己似的,否则长屋那些家伙哪需要如此困扰?我当然不忍心装得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否则岂不要辜负我絮叨林藏这个谭名?再者,你怎知道我没推辞过?但他们表示这是场为庙方开帐吸引香客的劝进相扑(注48),待事儿办成了,庙方还要赏点儿银两,保证是皆大欢喜。苦口婆心一番委托,教我也无从推辞。谁知庙方竟是一个子儿也不愿支付,就连诵经超渡也不肯,谁说信佛的就是慈悲心肠了?」

  「慈悲心肠佛祖或许有,但当和尚的可就难说了。倒是,这一带分明有不少寺庙不是?」

  「这么个大个头,哪个墓地埋得下?」

  这尸骸——个头的确不小。

  「唉,其实随便找家庙悄悄朝里头一扔,当个无缘佛逼庙方供养,也未尝不可——但如此硕大的尸骸,搬运起来肯定惹人注目,即便要找草蓆裹一裹,也得用上个好几枚,根本无从避人耳目。此外,这么个庞然巨躯,任谁都能一眼认出是什么人。这阵子阿胜在浅草这一带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这么做只怕要牵累长屋那伙人。因此,我只得与严正寺和源右卫门打了个商量。」

  话及至此,林藏站起身来,朝棺桶使劲拍了一记。

  「教他们一同为我张罗了这个行头。」

  「一日就能造好?」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张罗的。这种东西造起来既耗时又耗财,订制起来肯定得花上不少银两。总而言之——举办人和庙方说什么也不愿让步。都靠阿胜这庞然巨躯赚进不知多少银两了,竟然连这点儿香油钱也不愿支付——」

  「难不成你要他们拿这尸骸来比划相扑?」

  又市一脸嫌恶地说道,林藏竟然回答:

  「教你给说中了,真不愧是我的弟兄。我的确是这么说的。总而言之,死缠烂打保证能尝到甜头。我就将这只棺桶运回了长屋,事前还凑足了六人合力将尸骸给塞了进去。接下来——毕竟是人穷不得闲,这些家伙便拒绝与这场丧事再有任何瓜葛。接下来,我又同长屋那伙人和房东打个商量,讨了点儿埋葬的工钱。」

  向他们敲诈了多少?长耳问道。此时棺桶已牢牢给固定住了。

  就一两一分,林藏回答:

  「也就只凑得了这么多。我几乎要把长屋那伙人倒过来使劲甩,还是甩不出几个子儿。房东出了一两,长屋那伙人合凑了一分。若能再讨多些,我还能雇个帮手,但就这么点儿银两,也只能独力干了。因此,我便将东西一路给拉了过来。想不到这差事竟是如此累人,这才发现自己赔大了。」

  林藏使劲吐了口气。

  你还真是个大善人哪,又市揶揄道:

  「瞧你蠢的,竟然连出于悲天悯人的善事与挣钱鲫口的差事都分不清楚。姓林的,你老是栽在这种事儿上头。若真的同情这巨女,或真心想解长屋那伙人的窘境,你根本分文都不该讨。」

  「姓又的,你可别胡说。我干这事儿可不是凭义气。难不成大夫把脉收银两,就代表收银两的大夫都不想为人医病?没这道理罢?大夫当然想把病医好,因此医病把脉,也收个把脉钱,还收点儿药钱。可别将想把病医好的良心与为挣钱医病的行止混为一谈。医病的行止就是做生意,既是生意,干多少活儿当然得收多少子儿。更何况——」

  我这还是个赔钱生意哩,林藏搓揉着自己的脚踝说道:

  「想不到竟然这么辛苦。那地方叫元鸟越还是什么来着?都花了我两刻半,才从那头拉到这儿来哩。」

  仲藏笑道:

  「卖吉祥货的,你这就叫活该。接下来,你还得挖个洞才能埋这座桶,这才真叫辛苦哩,保证你挖到天明还——」

  仲藏嘴也没阖上,交互望着林藏与棺桶。

  这庞然大物,看来得挖个比普通墓穴大个三倍的洞才埋得下。

  「你可想到该往哪儿埋?想必是在打盐入土手(注49)另一头的主意罢。那头可远着哩,凭你一个可拉得动?我可不认为桶子倒了就得搬救兵的你,有力气将这东西给埋了。」

  「这我当然清楚,因此我才来找又市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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