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然后就是——阿银接下了话说道:
“有天日曾在这条河上游一处名叫鬼洗衣板的地方洗红豆,突然被人推落,脑袋撞到岩石死了。真是可怜啊,对吧?阿右。”
“没错。那块岩石,就是阿陆和弥助姊弟从小嬉戏的地方。辰五郎很可能就是在那儿第一次看到阿陆的,后来又在同一个地方杀害了弥助——”
唉,伍兵卫说到这儿,不禁叹息起来。
又市以忧伤的眼神看着伍兵卫说:
“所以,这个圆海竟然杀害了伍兵卫老先生一对儿女。老先生经过多方查证,发现圆海应该就是凶手,但又苦无证据,才会演出这场戏的。他打听到前几天寺院派圆海去江户办事,便决定在圆海回程时设下陷阱逮住他。他一路尾随,结果昨日遭逢大雨——正好符合他的计划。”
话毕又市站起身来。
“那场雨说不定是阿陆与弥助请老天爷下的呢。”
治平说完也站了起来,阿银也随他起身。
“如此说来,昨晚的一切全是——你们精心筹划的陷阱?”
百介终于恍然大悟。还真是个精致的计谋呀。
一个姑娘在婚礼当晚失踪,被关在小屋里饿死,一个能正确猜出红豆数目的小孩,日后在洗红豆时被同宿僧侣杀害,虽然故事不同,但这些细节都是真有其事。换言之,即使情节不甚相同,但包括人名在内的许多细节是完全一致的。
所以也难怪,圆海一听到阿陆的名字立刻有反应,弥助这名字也教他浑身发抖,辰五郎这个名字更让他颤栗不已。
不知内情的人,当然不会察觉这些故事其实是意有所指。
因为这些事除了凶手之外,全都没有人会知道。而圆海洞悉一切细节,当然对每个故事都会有反应。这么说来,难怪……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有何企图?
——好吧,都是贫僧不好。都是贫僧干的呀。
犹记当时圆海情绪大乱,口吐狂言,几近疯狂。
这下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呀。
圆海果真是凶手。若非如此,不可能紧张成那副德行。这时阿银开口说道:“其实我们不过是利用了一些偶然的机会,但能否成事还端看圆海是否会到这间小屋避雨。而包含百介先生您在内,还有那么多人也都来此避雨——我和伍兵卫一起到达时,小屋里面已经有四个人了。所以,若是阿又没顺利把这家伙带来,这次恐怕又要错失机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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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藏主
白藏主乏事遵
狂言(注1)一屡有叙述
[注1:将日本猿乐中滑稽、卑俗的部份改编成戏剧的表演。与舞蹈、抽象的能乐相反,狂言较着重模仿与写实的对白。]
当为人所熟知
在此暂略不陈
绘本百物语。桃山人夜话、卷第一。第一
【一】
甲斐国有座山,名日梦山。
此山枫叶嫣红松叶深绿,云影光霞交映,五彩缤纷浑然一体,看似山,却疑人在梦中。眼前只见朦胧模糊,观者无不以为自己已到虚无飘渺西方极乐世界。入山者只觉视线昏暗,心境宛如行走黄泉路。白天虽没如此阴暗,山中仍处处呈现现世与幽世交界的感觉,故得名“梦山”。
此山山麓。
有座树木郁苍繁茂的森林。
面积虽不大,但密林丛生。
这片树林名为“狐森”。林中有座矮丘小塬,似乎祭祀着什么,一看,果然有小祠堂一座。
弥作在此壕坐下身子,略事休息。
他正在赶路。已两日未曾好好休息,疲累的双脚已僵硬如铁棒,如今终能稍事歇息。
目的地已近在咫尺,他原想一鼓作气抵达,但体力已不支。
树林内十分潮湿。
但弥作一路疾行,口干舌燥。
他取出竹筒欲饮水润喉,一将竹筒放到嘴边,便发现手掌肮脏,因此弥作先以手巾擦拭双手。
但污垢屡拭不落。
好不容易一坐下来,要再度起身着实痛苦。弥作已是疲累不堪,就连臀下似草似土、硬中带软、同时又湿漉漉的感觉,平常应该是令人不快的触感,此时却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弥作对任何事都已经不在乎了。真想一直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直到五年前为止,弥作一直住在这座森林。
——是谁。是谁,在哪里——?
是谁在哪里犯错了?
——用这只手……
把那个女人……
他抬起头往上瞧。看到一丛蕨叶。
细细的叶尖上蓄着草露的蕨叶。
其中一颗露珠愈积愈大,叶尖因此弯曲下垂。
弥作又干又渴的眼里,见此终于稍感润泽。
——有只狐狸。
树丛阴影处,不知何时出现一尾狐狸,静静站着。
——是在恨我吗?
狐狸静止不动。两颗黑如墨漆的眼珠深邃如地狱入门,上头亦无任何倒影。此乃理所当然,畜牲哪可能对人怀恨,它看起来那么愤怒,无非是因为弥作自己心里有鬼。
弥作是个猎狐高手。
他擅长利用熊脂烹煮老鼠充当诱饵,设置猎狐陷阱。
如此便可想捕多少就捕多少。
然后,捕到就杀,杀完再捕。
有时也会啖狐肉。不过,食肉并非他猎捕狐狸的目的。
主要是为了卖钱。狐狸这东西,只要杀了就能换钱。
剥下狐皮拿去市场卖,可以卖得好价钱。
所以——
这座森林里的狐狸,全被弥作抓光了。
不论公的母的,老狐幼狐,整座森林里的狐狸都被弥作杀光了。
眼前这只狐狸动也不动地看着弥作。
它几乎可说是正面面对弥作。于是,弥作也静止不动,屏住呼吸,全身肌肤都紧绷了起来。
——这是…
难道是在弥作离开森林的五年间,从某处迁来的狐狸?还是漏网狐狸的后代?
——也有可能是被捕杀的狐狸亡魂。
弥作并不确定畜牲有没有灵魂,不过他认为应该没有才是。
总之,弥作对狐狸只有忌讳与厌恶,完全没有一丝爱怜。
狐狸仍旧凝视着弥作。
弥作也紧盯着狐狸。
——这是报应吗?
这就是自己杀害狐狸的报应吗?
——也没必要如此胆小吧?
弥作责怪自己,然而……
——难道就是在这里?
这下弥作想起来了。
当时自己就是这样背对着祠堂弯身坐着。然后,那位和尚——。
刚好倒卧在这只狐狸伫立的地点。
他仰面倒在地上,额头着地,
还流着血。
求求施主别再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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