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哪里去了?她已经退到了轿厅里侧的天井里。
那女人忽然一言不发了,宽大的袍服拢住了她的整个身体。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只青铜色的狸子面具。
“啊,狸子哉,侬家果然也参透了那个画哉。”陆先生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但说话没有一丝停顿,依旧非常的爽溜儿,一点也听不出来这是个浑身伤痛、站都站不起来的老人,这就是龙虎山学来的换气法。
那女人没有搭理他,反倒又朝天井里退了几步,静静地站在硬山式砖雕门楼下。这让陆先生感到奇怪,此时她不管是发怒还是造作,都应该说些什么呀,怎么突然间转性了?陆先生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二十年前那样水灵了,也没有二十年前那样明澈了,更没有二十年前狐媚了。不!这眼睛不对!面具背后已经不是那个会发骚的老婆娘了。
陆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此时的笑声中竟然没有一点痛苦:“侬屋里厢今朝女人当家,怎么啥事体都让那个老婆子来溜去哉。”
陆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死死地盯住面具背后的眼睛,从中看出了那人的惊愕。当家的太后突然让个傀儡替自己站在这里,是因为里面有其他人搞不定的事情,多半是对家的奴才们没伏得住鲁家的那几位。这让陆先生大松了一口气:他们还在里面,他们还不曾有什么大事,不知道他们已经撕破了几层围子,肯定少不了!要不那老女人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赶过去。
戴青铜色面具的女人当然是不会让陆先生轻易爬进去的,因为她知道,要是轻易就让这个浑身是血在地上爬行的老头儿进去了,自己肯定不得好死。
她从天井里迈步走进轿厅,脚步里没有丝毫的高贵和优雅,哪里像刚才的太后那样风摆杨柳样的身姿,根本就是个干粗活的仆妇。
女人迈着挺大的步子来到陆先生身边,蹲下身来,一双白胖的手软软地握住陆先生的左手臂,将陆先生轻轻扶起来。动作的轻重和位置都恰到好处,让陆先生觉得这应该是个带过孩子的仆妇,或者至少会些推拿松骨手段。
陆先生大口喘着粗气站起来,被这样小心地侍候着让他很不自在。这女人是个傀儡,可并不代表她就无能。女人的左手三指捏着他阳溪、阳池、支沟三穴,右手也有三指捏着他肘弯处的曲池、手三里、清冷渊三穴,这让他怎么能够自在得起来。
陆先生感觉那女人的手的确很是柔软,软得就好像是没揉好的湿面团,沾在他手臂上就甩不掉。女人扶着陆先生转过身去,小心地往轿厅的前门走去。
虽然这只是个仆妇,可是这般的温柔体贴,这辈子只在二十多年前体会过一次女人滋味的陆先生如何能够抗拒?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迈步。
可他也真是不够争气,在如此温柔的搀扶下,第一步就迈出一个趔趄,被女人柔软的手轻轻地带住,身上的血又溢出许多。女人也没有一点嫌弃,依旧扶着没松手,任凭湿漉漉的血液浸透她的衣物。
陆先生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将一直伸在藤条箱里的右手顺势搭在女人的左手臂上。也不知面具背后的女人是什么表情,她只是没有避让,因为被陆先生搭住的地方是空节,也就是没有重要穴位的地方,而且还有着厚厚的棉袍服隔挡。
两人走到轿厅另一端,此时大门堂已经变成一堵火墙。灼热的火焰让陆先生的额头冒出豆子大的汗珠,让他满脸的血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女人止住了脚步,身上衣物的布料因为干燥变得蜷曲,再要往前恐怕那热浪就要让青铜面具在她脸上留下永久的烙印。即便这样,陆先生却没有止住脚步,他继续踉跄着朝前。女人惊愕了,这个老头是疯了还是自己寻死?本打算将他扔进火里,这下倒省得自己动手了。
陆先生就像是非常渴望投入到火墙中一样,右手离开女人的臂膀,急切地伸向火墙,身体也随之一道依附过去。
女人看陆先生好像有些够不着,于是松开了他的肩膀,但依然牢牢抓住他的手腕,看来她是坚持要将陆先生小心地送到火墙里才能放心地松手,真是个耐心、细致的女人,对待陌生的男人也能这样无微不至。
陆先生的右手无奈而从容地伸进了火里……
第四章 身陷暗合北斗七星的鬼障园
对家有一绝妙坎面叫“咫尺千里路”,与鲁家的“大石龙形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北斗七星连头尾二担星,再暗合斗转星移之法布置的,这样的布置只需用简单的几件物什就可以让人无法脱出……两处灌丛,两片花圃,一块太湖石,一个荷叶缸,一道荆棘墙,正合北斗七星数。可是那头尾两处二担星的六颗星位又在哪里呢?找不到这六处星位就只能在这坎面的正中打转,连个坎边也无法摸到。
琵琶射
“弦拉刀射”,五郎将“如意三分刃”飞射而出,可这是盲目的一击,没有目标。刀落在他平常“立柱”技艺里“两柱定角位”的那个角上。那是一根撑柱的顶端,刀撞开了木楔垫块,斜斜地从楼层木板缝隙中插了进去。只插进去一点,不多,因为刀的另一侧刃口被立柱顶抵住,不能继续往前。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刀卡得很结实,刀杆发出“嗡嗡”的震响。
五郎见刀已飞出,却未能达到设想中的效果,心中不由一急,毒气随血而动,眩晕冲击而来,眼前有无数星星飞舞,脚下是万丈波浪颠覆。于是他全身硬撑着的劲力彻底松了,直直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弦拉刀射”的力量的确很惊人。楼上的鲁天柳明显感觉到整个楼面一震,桌椅也都轻微跳动了一下,被绷拉得不前不后的女活尸也狠狠地抖了一下,就连戏台上干瘪的男尸也随之一震,身上、脸上的石灰粉扑簌簌地往下落。
鲁天柳刚才是被女活尸阻住下楼的道路,重新又逼到左侧楼梯的梯口。
看来,这女活尸不将她变成和那椅子一样支离破碎是不肯罢休的。
鲁天柳看着越逼越近的女活尸,没有利用尚未完全封住角度的缺口冲出去,反而朝后又退了两步,离那暗藏着恶魔利齿的楼梯口更近了些。女活尸一拐一扭地走过来几步,然后停住。鲁天柳看得出来,女活尸所在位置已经完全封锁了自己逃向右楼梯和戏台的空当。
鲁天柳又退了一小步,这时的她离那个楼梯第一个台阶只有一步左右。女活尸却没有继续逼近,反而开始拨动琵琶琴弦,弹奏起来,弹的是一段古曲《将军围》。鲁天柳听不懂它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女活尸既然没有继续逼近,肯定是有可以将她逼下楼梯的招法,所以她必须抢先动手。
飞絮帕的链条死死缠住了女活尸的右腿,这是她仅剩的左手飞絮帕,鲁天柳的力气不大,所以她左右手一起用力,将链条猛然一拉,手臂抬举的同时侧身往楼梯下一扬。鲁天柳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把女活尸拉进自己身后的楼梯坎面。
可是女活尸虽然被拉得腾空而起,却没有被抛下楼梯。鲁天柳感觉有一股巨大的阻力将它牢牢拴住,但她没有马上松手,而是紧紧拉住细钢链,打算将女活尸尽量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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