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如何?”
“如何?”晏且歌笑了,从腰间取下一把剑,“我方才不是告诉你了。”
正是冰翎。
付清欢看着他,突然想明白了晏且歌为何迟迟不动手。
他不是剑主,无法拔出冰翎,方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意图是想借自己的手杀人。
付清欢咬紧了后槽牙。
只要他拔不出剑……
晏且歌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冷笑一声。右手持剑,左手握住剑柄,稍一用力,竟将剑拔出了几寸。湛蓝的剑光映着他布满阴霾的脸,甚是诡异。
他没有戴面具,右脸虽阴沉,却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夺目,而左脸则是布满烧伤的疤痕,狰狞无比。而右手此时此刻也没有带手套,森白的义肢如白骨般渗人。
洞外三人皆是大骇。
为什么他能拔出冰翎?没有道理,以付朝言的修为灵力,操纵自己的佩剑应当是绰绰有余的,而冰翎这样上等的宝剑,也应该是认主的。
付朝言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比洞外的人冷静一些,想来这几日他也看到过晏且歌拔出冰翎。
“以血祭剑,对不对?”晏且歌将剑收回剑鞘,在付朝言脖子上比划,“这里的血最多,可以涂满整个剑身。”
付清欢失声喊道:“你住手!”
这一喊动到了腹部的伤口,他疼得险些站不住,云止奂连忙扶住他,目光森然看着晏且歌。
付朝言见付清欢受了伤,斜眼剜了晏且歌一眼:“你既然拔得出冰翎,为何迟迟不动手?”
听见这一句话付清欢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生怕自己一分神,晏且歌就动了手。
晏且歌却没有恼火,声音很悠闲:“我有我的理由。”
一阵静谧。
“且歌。”一直沉默的祁景澜突然开口,“你何必。”
一直漫不经心的晏且歌在听了这话后突然暴怒:“我何必?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他死了,你就可以安心做你的宗主,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安度一生,你不是明白的吗?!”
付清欢转头看着祁景澜,满脸难以置信。
堂兄竟是一直都知道?
祁景澜看着晏且歌道:“你这样,真的是为我好吗。”
晏且歌身子晃了晃,低下头,眼睛却仍是盯着这边,神情狠戾无比。
“你一直想要我欠你一个人情,对不对?”祁景澜说道,“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
付清欢皱着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晏且歌和祁景澜的往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那边晏且歌冷笑几声:“我不信,我不信我做了那种事,你还愿意真心收留我。”
付清欢抬起头,看着祁景澜,有些疑惑。
祁景澜正要说话,那边晏且歌继续道:“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人中君子吗?你只知道我屠杀溯华宗,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那把火吗。”
闻言,付清欢和祁景澜皆是一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云止奂扶着付清欢,眼神低沉,若有所思。
多年残留于人世的母亲亡魂,百年仙门莫名奇妙的覆灭,长子寄人篱下。种种疑点交融,唯有一个真相:溯华宗的覆灭,是晏且歌所为。
晏且歌冷笑几声:“我跟你说过,我杀他们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要将我献祭先祖。”
祁景澜低垂下眼眸,神情哀恸。
只听晏且歌在那继续道:“十年,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可他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杀我全家也要把我带回溯华宗,就是为了那个献祭!”他的眼眶渐渐红了:“为什么献祭,你知道吗?你们明翚宗告诉他,要本家弟子的血献祭先祖,才有失落宝物的下落!”
祁景澜道:“不可能,我父亲从未做过这样的占卜!”
“哈哈哈哈哈哈哈……”晏且歌似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有什么不可能?你们明翚宗真的高洁吗?笑话!你知道溯华宗失落的宝物是什么吗?就是这两把剑!你的先祖杀了晏旭,抢来的这两把剑!”
他仍在疯疯癫癫边笑边说着什么,笑得声嘶力竭,几乎要撕裂声带。指着祁景澜和付清欢,目光里满是嘲讽。
他后面在说些什么,付清欢听不见了,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他刚才听到的一切,宛若天方夜谭。
他没法相信,自己拼了这么久,废了这么多神思想要救的明翚宗,竟是这么不堪。它的不幸,皆来自先祖的一时贪念,是自己种下的因果。
他是为了什么?手腕上放血的伤痕仍在,它们刚刚开始结痂,很是脆弱。此刻看来无比讽刺。
祁景澜震惊非常,声音都高了一些:“不可能。……你不要胡说。”
“胡说?”晏且歌已经止住了笑,声音沙哑,仿佛下一秒就能咳出一摊血,“那你看看,我有没有胡说。”
他用力将冰翎掷下,剑入土三分,他握住剑柄,用力一拔——湛蓝的剑光登时照亮半个洞穴,整把剑都被他拔了出来,在他手里灵光流转。
灵器认主,此话果然不错。
祁景澜面色苍白,淡色的嘴唇轻轻颤动起来,似乎仍是难以置信。
而付清欢见晏且歌拔出了剑,微微瞪大了眼睛,目光看向付朝言。
更令他担忧的是,手里的焚天也不安分起来,微微抖动着,随时要飞出去一般。
晏且歌提着剑立于洞口,表情悲凉无奈。
“景澜,你是我在修真界唯一的朋友,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是真心帮你的。”
祁景澜抿紧了嘴唇,毫不犹豫:“这样的真心,我不敢要。”
晏且歌笑了笑,举起了剑。
“不要!”
一道符篆闪过,击破了那道屏障。
付朝言耳边一阵轻风,他紧紧闭着眼,许久,没有感觉到意料中的疼痛。
身旁传来闷声倒地的声音,还有剑器落地的咣当声。
冰翎浸血。
焚天开始不住地颤抖,朱红色的符纹愈加鲜艳,几乎要滴出血来,最终它脱离了付清欢的手,向洞内飞去,与冰翎紧紧贴合在一起。
双生剑映出别样光辉,照亮整个洞穴,许久才慢慢沉寂下来。祁景澜仍保持着祭出符篆的姿势,一动不动,他静静看着晏且歌的尸体,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事后祁景澜告诉付清欢,那个屏障是溯华宗的法术,整个明翚宗,也只有他和晏且歌会。是幼时晏且歌教给他的。
而付朝言告诉付清欢,晏且歌倒地时他听见了他的呢喃:“那就永远欠着我。”
这两个举动,无论谁先谁后,细想一番,都是莫大的悲哀。
付清欢见了此幕,不知是看到付朝言安全了而精神松了下来,还是过于害怕看到晏且歌的尸体,或只是伤口失血过多,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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