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契是买卖不动产的证明文件,损失金额与钱包失窃无法相提并论。「而且——」原田眯起眼,瞄向遇劫的一方,斩钉截铁道:「你自称是一时糊涂,这就怪了,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你在撒谎。」
「什么?」
抢匪的表情一僵,泷不禁挑眉。
「原田兄,你真是笃定。不晓得有何根据?」
原田微微点头,望向窗边的妇人。
「她名叫伊泽花乃,现年四十二。从上个月起,我第三次在派出所碰到她。」
听到他们是不用问也知道名字的交情,泷顿时睁大眼。
「咦,这个人最近常来派出所?」
花乃初次造访派出所时,并非泷値班。
「伊泽夫人在前方那条路上差点被马车撞到。」
但她运气好,只受到擦伤。原田他们了解状况时,车夫解释是狗叫声惊动马,一不小心就冲出去。见车夫频频道歉,花乃不愿把事情闹大,双方和解收场。
「可是——」
半个月后,花乃再度来到派出所。她在逢魔时刻,差点被推落沟渠。
「那天,伊泽夫人是来银座找以前的朋友。」
根据她的说法,配合对方的工作,傍晚才能碰面。于是她走到附近的沟渠,沿岸散步到天色渐暗,却突然遭到袭击。
「幸好我値完班刚要回家,经过附近救起她。」
案发时天色昏暗,原田和花乃都没看清那男人的长相,自然没逮到偷袭者。
「一个月内来派出所两次,总觉得花乃夫人很容易遇到危险。」
一问之下,原田得知花乃独居,最近数度遇险,便提出种种建议。
「我劝她把値钱东西交给信得过的银行保管,尽量乖乖待在家里。」
不过,原田有些后悔。今天花乃是要前往砖瓦街的银行寄放地契,却碰上抢劫,也就是说——
「辰二郎看似只会嘿嘿傻笑,其实,他或许是阴魂不散,试图谋害伊泽夫人的大坏蛋。」
原田如此断言,辰二郎的脸胀得通红。
「怎么这样……大爷,请别乱讲。」
辰二郎告诉泷,他以前是多么安分的人,今天纯属误会。原田没理睬,目光转向花乃。
「独居妇人容易被盯上。不过,短期间内如此频繁遇上灾难,并不寻常。」
原田问花乃有没有头绪,她抬起脸,不知为何瞥泷一眼。之后,她神情有些紧绷地回答:「三言两语大概讲不完,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这样也无妨吗?两位巡査都点点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花乃似乎仍对辰二郎感到畏惧,略微往后缩。泷将长棍塞到她手中,说是护身符。花乃仿佛把那当成依靠,紧紧握住,缓缓开口:「我年轻的时候,有个想嫁的对象。」
当年花乃十五岁,时代仍是江户。
2
随着岁月流逝,江户时代渐起波澜。这一天,花乃在神田的神社境内与名为泷骏之介的年轻人碰面。
「泷哥,父亲要我出嫁。」
「有人来找花乃谈亲吗?」
泷烦恼地蹙起眉。他的容貌俊秀、个性温柔。但双亲亡故。又没有能继承的家业。既无亲戚可依靠,也没有钱,这就是泷骏之介。
可叹的是,围绕两人的世道日益严苛。
首先是嘉永六年,四艘黑船【注:嘉永六年(一八五三)美国海军准将马修·培里(Matthew Perry)率四艘黑色军舰抵达浦贺。迫使采锁国政策的日本开放通商。】来到浦贺,使得人心惶惶。两年后的安政二年,剧烈到仿佛一切都会崩垮消失的大地震袭击江户。
许多人丧命,花乃的两个哥哥和亲戚也不幸过世。四周满是尸体与伤患,市鎭烧得不成形。至今花乃仍记得。失去能够倚赖的人与灌注心血的店铺,父母是多么拼命活下去。
约莫是这个缘故,当花乃十五岁,出落得美丽动人时,父母为她订下一门亲事。对方是答应将名下的出租房屋送给妻子的有钱人。他们认为,在这世上终究只能仰赖钱财,不理会女儿的抗议。
「那个人比我父亲年长,是个老爷爷。泷哥,我不想嫁。」
花乃抗拒到忍不住想哭。她设法约泷到神社一隅,试着碰碰运气,向他倾诉。然而,泷一脸不知所措,花乃只能压抑悲伤。
「也对,泷哥还是塾生,听到这些话只会感到困扰。」
无父无母的泷承蒙亲戚收留,总算能上兰学【注:江户时代,透过锁国期间唯一获准出岛经商的荷兰人,传进日本的欺洲知识与技术总称。】私塾。他不可能收留花乃。
「对不起……」
泷向花乃道歉。花乃掉下眼泪,不由得说出气话。
(因为……谁晓得还能不能见到泷哥。)
花乃不记得当天是怎么与泷分开的。亲事在转眼间谈拢,花乃很快拥有一个大她好几轮的丈夫。
岂料——
相隔短得惊人的时间。花乃与泷在同一座神社重逢。改变的只有花乃的身分。泷什么都没变,依旧是个塾生。面对花乃。他一样不知所措。
「泷哥,外子生病去世了。」
「之前我已听到风声,请节哀。不过,你嫁过去似乎不到两年。」
成为寡妇的花乃回到父母身边,丈夫送的房子全归于花乃名下。她抛开羞耻心,邀泷在神社相会,主动表示:「请娶我吧。现在……至少我租得起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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