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住痛苦,露出微笑,轻轻挥了挥手。
「哈罗,孩子们。」
没有一个人对他挥手,也没有人有回应。他们只是动也不动地呆在原地,像一群雕像,只有在他走到体育馆的角落,他们快看不见他时,才微微转动头颅。
「怪异的小人。」当他们的笑声和尖叫声传进他耳中,游戏显然又再度开始时,伊森不禁自言自语。
走到第四大道的另一端时,他加快了速度。双脚的疼痛愈来愈严重,可是他咬牙忍住,想着:到了就好,撑着点,到了就好。
过了第三大道,他的速度几乎是在慢跑了。他的肋骨又开始痛了起来。他经过一排看起来比较残破的房子。这儿是松林镇的贫民区吗?他心想。天堂一般的小镇也会有贫民区吗?
看到第一大道的路标,他停了下来。
居然是泥土路。原来的石块早就被冲刷掉了,崎岖的路面高低不平。没有人行道。在这之后也没有任何道路。他已经走到了松林镇的最东边,文明的范围在这排房子后便倏然而止。屋后全是满山遍野的大松树,陡峭的山坡直上数百公尺,成了包围全镇的城墙。
伊森踉跄地走在泥土路的中央。
他听到小鸟在附近的枝头唱歌,除此之外,一片寂静。完全和松林镇市中心的喧闹声隔绝。
他看到走过的邮箱上写着五百多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贝芙莉的家应该就快到了。
头上的太阳再度发威,虽然到目前为止还算温和,但他可以感到热浪正一波波袭来。
下一个交叉路口就在前方。空空荡荡的。
一个人都没有。
一阵暖风从山坡吹下形成一股小旋风,将灰尘卷过路面。
到了。六百〇四号。右边第二栋房子。信箱上都是铁锈,只剩接缝的洞尚留原色。残存的小鐧片上,街道号码隐约可见。他听到微弱的鸟叫声从信箱里传出来,他以为是另一个音箱,可是却看到小鸟翅膀,原来它在里头筑了巢。
他把视线转向房子。
以前大概是栋相当不错的维多利亚式双层楼房,高而尖的屋顶,前廊挂了双人秋千,还有一条石头小径穿过院子通往前门。
油漆早已剥落。根据伊森在街上的观察,整栋屋子连一小片漆都没残留下来。还紧紧黏在房屋骨架上的木板被阳光晒成了白色,应该很快就会粉碎腐朽。而窗玻璃更是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口袋掏出昨晚的餐厅帐单,再确认一次地址。笔迹相当清楚。第一大道六〇四号。不过,也许贝芙莉弄错号码,也许她要写的是「街」,不小心写成了「道」。
伊森走进前院高及腰部的杂草中,在浓密草堆的遮掩下只能隐隐窥见石头小径的一点点影子。
连接到前廊的两个台阶烂到像被碎木机卷过似的。他直接跨过它们,踩上前廊地板,他的体重制造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贝芙莉?」
他的叫声似乎被房子吞没。
他小心走进前廊,穿过没门板的门框,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他听到风吹在屋子的墙面上,木头骨架随之发出呻吟。再走三步,他踏进客厅,停下脚步。一座很旧的沙发支离破碎地躺在地板上,里头的弹簧东倒西歪地冒出头来,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一张满是蜘蛛网的咖啡桌下散落着几本杂志,腐烂残缺到看不出原貌。
贝芙莉不可能想要他来这里。即使是恶作剧也不会。她一定是不小心写错了什么……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味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不禁抬高下巴,小心地往前跨出一步,避开三支从地板伸出来的铁钉,
他又用力嗅了嗅。
正巧一阵风吹过房子,带来的强烈气味让他立刻将鼻子埋进臂弯里。他继续往前走,经过半座楼梯,来到一条连接厨房和餐厅的窄小走廊,看到一缕光线从天花板的破洞倾泻而下,照在餐桌的残骸上。
他谨慎地在腐烂危朽的地板和陷落至地基的破洞之间缓缓前行。
冰箱、水槽、瓦斯炉,每一寸金属表面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铁锈,简直像有生命的菌类。这地方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个暑假,他和朋友们去他们家农场后面的废弃民宿探险。没人照料的谷仓和小木屋,阳光射进屋顶上一个又一个的小洞。他还曾经在一张旧书桌里找到一张五十年前的报纸,上面印着新任总统大选揭晓的新闻。他想把它拿回家给爸妈看,但它太脆弱了,还没拿起来就在他的手中化成粉末。
伊森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都没用鼻子呼吸,但他仍可以感觉到恶臭愈来愈强。他几乎可以在嘴角尝到那种味道,比阿摩尼亚更令人窒息,刺激到让他的双眼里全是泪水。
走廊的最尾端很暗。它上头的天花板还在,保护它即使在大雨时也不会受到破坏。
走廊的最底部是一扇关上的门。
伊森眨眨眼,把泪水挤出眼眶,伸手想握住门把,但门把早就不在了。
他用鞋子推开门。
铰链随之呻吟。
门撞上墙,发出「碰!」的一声。伊森跨过门框。
就像他记忆中的废弃民宿一样,光线从另一侧墙上的小洞射进来,照在蜘蛛结成的迷宫上,再照在房里唯一的家俱上。
金属框架还在,透过湿透的床垫,他可以看到里面的弹簧像弯曲的铜斑蛇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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