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头作祟之物_[日]三津田信三_【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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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治理村庄的秘守族长——一守家的富堂翁为何不顾非常时期仍执意举行十三夜参礼。考虑到村子又地处关东奥多摩的深山幽谷,此举更显顺理成章。因为和都市相比,日常生活于此的村民往往不易感受到战时的气氛。

  不过正逢战乱时节并不是唯一的问题。明治维新后,政府确立了祭政一致的国家神道(2),以致《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中和皇家族谱有关联的神,取代了神社历来的祭祀神。因此各地的氏神信仰和民间信仰被一律禁止,参拜媛神堂原本就极为困难。

  况且,虽说媛首村尚未完全被不断逼近的战争阴影所笼罩,但当时自命神国的日本正欲构建大东亚共荣圈。再看看周遭,村里有不少男子已入伍出征。

  能在那种状况下执行十三夜参礼,应归功于仪式本身的特殊性。秘守家的仪式统称“三三夜参礼”,需配合全族子嗣的成长,每隔十年才举行一次。倘若这是针对某种信仰的仪式,而且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举行的话,恐怕就无法成功了吧。

  不过以上种种外界状况,其实和富堂翁毫无干系。因为对他来说,自家能否在秘守一族中维持一守家的地位,比什么都要紧。

  “让一守家的荣耀世世代代传于子孙,是咱的责任。”

  富堂翁酒醉后,嘴里必定会冒出这句话。

  刚好在一年前,一守家从八王子的几多家领来了五岁的斧高。如今回想起来,那其实是斧高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机。

  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

  斧高五岁生日的那天,白天还很晴朗,天气丝毫没有变坏的迹象,然而从傍晚开始突然下起了雨。雨中的夜晚罕有地来了一位访客。明明下着雨,对方却未撑伞,似乎全身都已湿透,母亲发出了惊讶的喊声。奇怪的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知为何母亲却只在门口接待客人。所以斧高不曾见到来客的模样,但根据轻轻泄出的话语声猜测,客人多半是位女性。

  客人回去后,大哥问母亲是谁来了。可母亲只是歪着头,不知所云地嘟哝着不知道。斧高对哥哥说:“是个女人哦。”不料哥哥却反驳道:“不对,我从窗户瞄了一眼,那可是个男的。漂亮得让人心里发毛,就像娈童……”

  结果,直到最后也不知来访者是何方神圣。

  全家睡下没多久,斧高被一阵异动惊醒。只见睡在身边的母亲起身坐在被褥上,注视着房间的一角。感到奇怪的斧高凝神看去,可什么也看不见。然而母亲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黑暗。

  母亲不寻常的模样让斧高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开口问道:“妈妈,怎么了?”

  “你爸爸,回来了……”

  母亲的意思是本应在南方从军的父亲竟然在深夜回了家吧。随后,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十分奇怪。

  不久,睡在隔壁房间的两个哥哥和姐姐起身过来。出了什么事?大哥问母亲,二哥和姐姐则向斧高发问。

  但母亲还是重复着同一句话:“你爸爸,回来了……”

  斧高则身子簌簌发抖,一味摇头……

  当时的三人想必是一愁莫展。

  两个哥哥和姐姐无可奈何,朝母亲凝视着的房间一隅再三细看。但和斧高一样,哪里都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大家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惊惧的表情。

  然而,母亲指着房间的黑暗之处说道:“看不见吗?你们看,爸爸就在那儿啊,没了头的爸爸……”

  她说完,微微一笑。

  斧高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的笑容,简直惨不忍睹。

  几天后,传来了父亲战死的消息。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吧,不过在斧高看来,更接近麻木不仁——总之母亲的反应是完全不为所动。引得四邻纷纷赞扬,真不愧是前线将士的遗孀,令人肃然起敬。然而,母亲的举止让斧高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生疏感。虽然躯壳仍是母亲,但体内却似另有其人……

  翌日邻家主妇就发现了母亲和三个孩子的遗体。四人皆为镰刀割断喉咙而死,人们推断是母亲带着孩子全家自杀。除了丈夫战死之外想不出别的动机,但熟识母亲的邻居们似乎还心存疑惑。但不久之后,这件事就被视为“非国民”(3)之举,当局担忧会给民众带来不良影响,于是迅速遮掩了真相。而称赞过母亲的左邻右舍也翻脸无情,向几多家投以鄙夷的目光。

  不知为何,在这桩诡异的集体自杀案中,只有幼子斧高幸免于难。听说在屋内母亲、两个哥哥和姐姐浑身是血,横尸于被褥,而斧高则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不管谁问他发生了什么,他都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成年人把这归结为打击过大而引发的自我封闭,其实不然。那时斧高的大脑完全被一个疑问所占据。这个疑问,好似漩涡在他的心中不停翻滚。

  (那天晚上来访的是什么……)

  斧高感到那是一切灾祸的开端,是元凶。不是“什么人”、而是“什么”,它的到来让几多家陷入了悲剧。

  最终,斧高没有把神秘来客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他难以自制地相信,如果说出口,下一次灾祸就会决不容情地降临到自己身上。每念及此,他就背脊发凉、浑身战栗,这种感觉直到如今还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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