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我是不敢干的。他俩没人惹得起,可要换做我往大家吃水的井里尿尿,被抓住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的祖父早年曾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解放前还参加过“国军”,在十年浩劫中被斗得几乎精神失常。浩劫虽然过去了,但我们家在村里却没翻过身来。一直快到10岁了,我也没有捞到一次抬食罐的机会。那时年纪还小,但已经知道了担心,怕没走过“官道”,长大了也没本事。所以,每次村子里有白事,听到别人在村长和支书面前说“大任和必升小小年纪就把官道趟顺溜了,大了肯定有出息当大官”,我总是惭愧地躲到一边去。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四年级的那年秋天,我终于有了一次走“官道”的机会。
☆、第63章 长须水鬼
我去走棺道,那么,大任和必升呢?
大任主动放弃了这次机会,因为必升进了棺道。
与往常不同的是,必升这次是被别人抬进去。
听人讲,必升是掉进井里溺亡的。按说未成年人死亡,跟老人寿亡不同,一般都不用搭棺道。可是,他爹是村干部,又心疼必升,非要按着大人的规矩来。只是不葬进祖坟,也不用棺材,因为这两样都是大忌。
未成年人的尸体不能久放,必升死的第二天就用席子卷起来抬进了棺道。而那抬食罐的“美差”,竟然出乎意料地落到了我的身上。这件事,后来我才知道,给夭亡的人抬食罐,那是要折大运的。不管给多少钱,也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干这个。
当时,我正在学校上课。
班主任进教室把我叫出去,带到了学校门口,村里的张会计正眯着眼睛等在那里。
张会计小眼睛大脑袋粗脖子,留着个大背头,怎么看都不像个算账的会计,倒像是抗日电影里鬼子官身边的汉奸特务队长。
他见我来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两块钱塞到我手里,说:“今天晚上,你去送食罐。”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张会计以为我不想去,又塞我手里两块钱:“算啦,都给你吧!吃完晚上饭,到村头石磨房!小子,别忘了!要是不去,钱退我,我还得揍你。”
说完,张会计使劲朝我瞪了瞪他的小眼睛,挥了挥拳头,走了。
张会计走了没几步,又转身回来,捏着我的脸道:“别告诉你爹。也别告诉别人。”
我把四块钱放在手心里攥了差不多一天,直到钱都变得湿哒哒的。
八十年代末,这几块钱对于一个孩子还是天文数字。一整天,我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里总突突乱跳。
吃了晚饭,天已经擦黑了,我跟母亲说:“我,我去玩一会!”
“去吧!去吧!这孩子,天天吃了饭就出去疯跑!——离井口远点!”听着母亲的唠叨,我忐忑地离开家门。
我偷偷摸摸从村子边上绕着走,一路上生怕被别人看见。
现在想想,那时农村的孩子真是老实到几乎傻的地步。
到了石磨坊的时候,张会计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二话不说,抓着我的胳膊就朝村外走去。
在村子外边,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松树林。这里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就是一个乱坟岗,周围村子只要是冤死的、夭亡的、各种原因死了后入不了祖坟的,大都被埋在了这里。
离老远我就看到,松树林里影影绰绰有一片白,似乎还有些光亮。
那就是棺道吧!我心里想着。
张会计越走越快,我几乎一溜小跑地被他拖着走。快到棺道的时候,就听那边传来了喊话声:“来了么?”
“来了!”张会计答话间,已经拉着我来到了棺道跟前。
棺道大概有三四十米长,比一般寿终正寝的还要长了不少,只是高度和宽度都小了些,而且搭建得歪歪扭扭,估计是时间来不及弄得更细致。棺道上没有糊纸,而是用不少玉米秸绑扎到一块,喷洒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灰浆。这也难怪,这么长的棺道,别说是白纸,就算黄草纸一时间也很难凑够。
棺道的入口处,挂着一个烧煤油的马灯。
马灯下面,只有两个跟必升他爹关系不错的人正在喝着酒,听到张会计来了,此时已经站起来。
我见过别的送食罐的场景,都有一大堆人围着看热闹,甚至有喜丧的,人们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大任和必升就连蹦带蹿地把食罐抬了进去,放到了棺床底下。
这次的场景却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我想象中抬食罐的场面。我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别人,于是问:“大任呢?”
“大任病了,没来。傻小子,你一个人不更好呀,还能多得两块钱。”张会计说。
“可是,可是,我一个人,食罐子没法抬……”
食罐虽然不是很大很重,但却要用绳子绑好,两个人抬进去。如果是一个人,而且是个孩子,那么一个圆咕噜的东西,确实不好搬。
“是呀!那怎么办?”张会计问那两个人。
“哦,都弄好了,这不,你看?”其中一个人一闪身,露出了身后的食罐。
借着马灯的灯光,我看到,这个食罐不大,高不到半米,直径也就二十公分。食罐上套了一个麻绳编的网兜,上边有个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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