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图_迦楼罗火翼【完结】(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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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时幽居在深宅大院的小小角落,死后也只得一抔黄土的坟茔,而在最亲近的人心中,这女子又有多少分量呢?也许她终生也只是遗忘之海边的一座白沙塑像,风化着,崩塌着,只在潮汐来去时偶然留下惊鸿一瞥的残迹……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伴着清方漠泊的自语,熟悉的幽凉叹息蓦地吹拂过阿鸾耳际,他反射性的转过身去,却只看见缠绕在年轻山长身上的藤衣瞬间闪过一道淡青的微光,那精巧的紫花碧叶随即毫无重量似的飘扬而起,转眼散成璀璨夺目的星屑。当零落的光点接触到交织络满室内的藤蔓,那些铁锈色的蛛网像被解除了法术一般,刹那间风化为粉末尘埃,灰飞烟灭……

  片刻之后阿鸾才回忆起来——那声叹息,分明是绚烂而丰硕的蓝紫色空花开放的声音……

  “这些鱼和花藤一样,不都是那位往生者的执念吗?为什么藤蔓全都不见了它们还在?”阿鸾朝捧着瓦钵的清晓发问,他们站在蜿蜒流过书院门外的河边问道,草色的水流静静的抚摸着麻石的小码头。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人还不希望它们消失……”清晓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凝视着优游的纤鳞,浅浅地微笑起来,“以为已经忘记的人,其实一直封存在记忆深处;明明三年前已经轻率丢掉的东西,如今却找得那么专心执著……”

  这话对阿鸾来说有些费解,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难道你是说,这些幻象其实是卢山长思念的实体化?可这需要强烈的情绪啊,山长有那么在乎吗……”

  “他总会以为有些东西对自己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在乎。”

  “可是……”阿鸾踌躇着,偷觑了同伴一眼,“可是也看不出山长有一点后悔可惜的意思啊?”

  “后悔可惜又怎样呢?反正都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为什么,清晓的语调听起来有些疲惫,“如果永远没有办法走进对方心里,那至少放彼此自由。”

  说着他捧起瓦钵,将那两条鱼倾倒了下去,那动作如同仪式般庄严,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传的深重意义。而那炫目的琉璃和珊瑚之色,一旦脱离了狭小空间的束缚,就彼此欢跃环绕着远扬而去,融化似的消失在迢迢奔逝的清波之中。

  “等一等!”身后突然响起不稳的呼喊,只见清方沿着岸上的石栏疾步赶来,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跑得气喘吁吁,却还小心地护着手中一朵开在铁锈色枝条上的丰盈紫花。

  “奇怪,哥哥好像拿着什么的样子……”清晓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别人看不见。这是生长在清方心灵最遥远荒漠中的藤蔓盛开出的花朵,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或业已遗忘,但不觉或忘却并不代表不存在,它被阿鸾那双穿透真相的青眼在无意中窥见洞悉……

  “我想起来了。她曾经缝过这种花的,说是故乡漫山遍野连家门口的竹篱笆上开的都是,只是不知道它的名字。那是她唯一一次问我,可我当时也不清楚这种岭南的花卉叫什么。”清方说着,眺望河川汩汩而去的方向,不知他是看见了那掉尾而去的小鱼们,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所以阿鸾才会将它们看错——蓝紫藤花浓沉的艳姿和女子琥珀色的皮肤间,都蕴藏着炎热的南国那厚重而朦胧的倦怠与哀愁。

  可是为什么要将这些话告诉弟弟和全不相干的平民少年呢,也许连清方自己都无法回答吧。他遥望着河流的侧面轮廓如青空般湛然,却也如青空般透着天荒地老的寂寞:“现在我知道了——这种花的名字,叫‘铁线莲’……”

  第五篇 波昙华

  “阿鸾,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鬼了,上哪儿都碰到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明明阿鸾比却谁都更有资格骂这句话:真是活见鬼——

  吵吵嚷嚷一迭声发问的两位少年,竟是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使者小墨和小素,而这里……居然是香川城的大牢!

  只觉得脑袋里轰轰作响,阿鸾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怎么是你……你们?难不成我……我已经……”

  小墨歪了歪嘴角发出一声哧笑:“做梦吧,你这种青眼怪物若归我们管着,还算是造化了。”

  “别理小墨啦,我们只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而已,可不是来抓你的。”小素一番劝慰让才阿鸾稍稍放下心来。他偷眼觑着这对无常使者,以前他们因为“办事”不力,受罚变成一对髫龄稚子。如今两人不仅个头见长,眉目也愈发姣好,尤其是小墨,虽然五官还残留着些许孩子气,但身高已经和阿鸾不相上下了——想来最近“业绩骄人”啊!

  对无常使者来说,大牢的确是个“守株待兔”的好地方,却不知道他们今天又有什么人命买卖?想到这里,阿鸾背后掠过一阵寒意,忍不住四下张望。

  常谓沉眠如死,狭窄污秽的牢房里东倒西歪地躺满了人,一个个睡得人事不知,像扔了一地的破麻袋似的。更有人胸口蹲了猫耳朵蛇眼睛的魇猴,有人身边漂浮着不知是亲是仇的死灵,加之食污气的宵行,无事忙的长舌妇等等都来凑热闹,整个监房被挤得水泄不通,此刻就连阿鸾的青眼睛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黑白无常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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