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诺恩俯视下方的情景,纷溅的鲜血。
茧那张形状优美的薄唇笑起来了。他在铁笼里绕了一圈,伸出右手接下每一个歌迷呈献的鲜血。他把手掌上的鲜血往自己脸上和胸前涂抹,画成一圈又一圈诡异的符号图腾。
最后他把手指伸往嘴巴,以舌头舔了一下,闭目仰首发出满足的叹息。
墨镜之下,拜诺恩的眼睛睁大了,洋溢着一股兴奋。
——猎人看见猎物时的兴奋。
真梨按下手机的拍摄键,捕捉了这既血腥又美丽的时刻。茧出场之后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像梦呓般继续喃喃说着:
「每个人都会害怕吧?大人也一样。他们都害怕茧。因为比起他们的谎话,茧的音乐太真实了。」
◇◇◇◇
「茧的状态非常好啊。」语音带点含混不清,很明显口腔或牙齿天生有毛病。
说话的兔幸五郎是个长相讨厌的矮子,穿着一件剪裁古怪的皮草,令他看来更像一只动物。最令人印像深刻的是他的嘴巴;上唇中央缺了一大片,露出两只形状不规则的发黄门牙。
「嗯。」回应的羊津京子交叠着腿,坐在器材控制室中央。她身上的高级洋装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深刻的乳沟上方是一条闪烁的红宝石项链,链饰的造型是半个破裂的心形。金丝眼镜底下的脸有着浓厚的妆,令人难以断定她的年龄是在三十或四十代。
「今晚一定很精采。」羊津继续说。「我们的宾客都到齐了吗?」
「让我看看……」站在另一头的犬道晋也拿起挂在墙壁上的记事板,细阅上面的名单。犬道和兔幸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但裹着黑色长袖衬衫的躯体明显比兔幸健硕。「……摩列科好像还没有回来。」
「也许他找到好吃的猎物,还在忘形地享受着……」兔幸狞笑说。
羊津把视线从巨大玻璃窗移向控制台右侧,那儿排列着十几个小屏幕。是「地狱LIVE」工作人员临时架设的保全摄影机。
她托一托镜片,把注意力放在其中一个屏幕上。
「这个男人也在邀请之列吗?」羊津把脸贴近一点。「我好像没有见过他……」
保全主管的犬道看看那个屏幕,立时分辨出是在拍摄场馆的哪一个位置。他走近玻璃窗,运用他的超常视力往那儿聚焦。
是在十七号射灯吊桥上。穿黑大衣的男人,身旁还有一个女学生。
「我也看到了。」兔幸站在犬道身旁说,他伸出舌头舔舔那双门牙。「我过去看一下。」
◇◇◇◇
「你看来有点神经紧张啊。」真梨这才分神看看拜恩的脸。「好像在准备干什么重要事情似的……你不喜欢摇滚乐吗?」
「喜欢。」拜诺恩回答时却没有笑容。「我倒没有你这么幸运。我最喜欢的那个摇滚歌星,在我两、三岁时已经死了。我是在许久以后才开始迷上他。」
「那么你从来没有机会听见他真实的声音吗?」
拜诺恩回想过去的事情,苦笑着没有回答。
——不。我听过。是他「死后」唱的歌……
「你真可怜啊……」真梨说着又把视线投回下方的舞台。铁笼里的茧身上画了更多血腥的图腾。「你知道吗?茧从来都不进录音室。」
「那么他的唱片……」
「全部都是现场表演的录音。还有,每一回『地狱LIVE』都是全新创作,绝对不重唱过去的诗歌。」
「也就是说:每首歌他一生只唱一次吗?……」拜诺恩有点意外。这种艺术的坚持,与流行音乐产业格格不入。
真梨神往地猛力点头:「而且,每首诗歌我们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在现场听他唱。这不是很教人兴奋的事情吗?一生只有一次的东西啊!这不是比什么都要真实吗?」
「是吗?那么他的歌声告诉了你们什么事实?」
「他在说:我们总有一天都要死去。」
◇◇◇◇
保全人员终于也把攀附在铁笼的最后一个歌迷带走了,台下的尖叫也渐渐平复。笼子里的乐队开始奏起节拍。
和一般摇滚音乐会不同,开场的只是一首和缓的叙事曲,而不是要把听众的热情烧起来的强劲节奏。
歌德摇滚味的吉他独奏,如孤魂在黑夜中鸣叫。
然后茧握起了麦克风。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When all the birds drowned in the silver bay(当所有鸟儿都溺死在银色的海湾)
When the smoke signal went into outer space(当狼烟的信号升上了外太空)
Nobody would remember(没有人会记得)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茧的歌声一响起来,拜诺恩的脸色变了。
一股汹涌澎湃的感动。久已遗忘。
◇◇◇◇
——几天之后,当拜诺恩回想这一夜的情景时,他在日记里这样写: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茧的歌声。那感觉出乎意料地震撼了我——原本以为他只是那种故作惊人的虚假偶像,为了骗少女们的零用钱而生产的商品……
他的歌声,正如真梨说,很真实。里面有一股近乎绝望的情感。这情感对我来说毫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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