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说了实话:“我只是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健平听了,沉默了一阵,随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跟你讲,我没有失忆。”“什么?”“说是失忆,那都是装的。因为我知道,当时那过程,就算我说出来也没人信,不定还得叫人当成神经病,打进精神病院呢。”
我兴趣更甚:“说说看。”健平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告诉我了。
原来,姑丈正平稳驾驶着,突然,健平感觉到自己有些昏眩,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甚。到后来,健平觉得自己飘飘然——是真的飘,而且还越飘越高,透过车顶,升出车外,但速度还是随着车走。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难以捉摸了:车毫无预兆地猛一翻,健平自己在空中也翻了几个跟头,然后一头栽回车中。后来的事,就与我爹看到的一般。
我说:“匪夷所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健平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去。”
而后我仔细思考过,觉得这硬命的人,难说是真的有股力量在冥冥中予以保护。说得难听些,平时珍惜性命与否,这些人便是该死的死,该活的活了。
第四十六章 淤池
村尾附近有个满是淤物的池子,不大,约莫十几平方米的面积,方形,却不是化粪池——村子里没有化粪池,粪水都直接存储在茅厕底下的坑内,到了给庄稼淋肥的时候才舀出来。淤池里那些比烂泥还黏稠的东西,一年四季都是那般浓度,软乎乎的,夏天倒没什么,冬天还会冒出热气,但又不发出想象中那股腐臭的味道,愁死人了。
关于淤池有多深、里边的东西是什么一个成分,一直未知。那会儿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石头砸新鲜的牛粪,我自从被伙伴们嗤笑为恶心之后,便转为砸这个淤池里的黏稠物体。
这个淤池的好处是:石头砸下去,发出“啪”的一声,淤物如同泡沫一般往四周溅开,地球重力把石头往中心吸去,在淤物的中央穿出一个洞,然后缓缓被周围的流状淤物掩埋;但不会像牛粪那般——风化的外壳破开,新鲜的部分一旦与空气接触,便抓紧机会散发令人作呕的臭味。
我喜欢看淤物四溅,接着石头开出的洞穴仿佛消融般被填上的情形。有时砸得过于用力了,淤物还会飞溅到池边,乌黑的一滩,旁边还附带星星点点的,因为不明成分,我又不敢去碰,所以每次发觉手劲给的太大的时候,我就会飞快闪到远远的一边,看着反应不及我快的淤物飙出,内心一阵舒畅。
说起池边,那儿散落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石头本身不奇怪,奇怪的是它们仿佛都是由同样的一个形状经过随机排列组合粘合而成的。我心说哪个小孩那么无聊,竟去收集这些石头回来,还摆在这邋遢的池子边。岂料我自己更为无聊,有事没事都跑这边来砸石头玩。
好了,现在聊聊永发哥。永发哥的五官长得很有新疆羊肉串的风味,根据他的描述,这种称为“异国风情”,就是靠近蒙古那边的,可又不是,算是蒙古草原上的小白脸吧。
永发哥的相貌相当有特征,健平说,把永发哥扔人堆里,也如针尖似的扎眼,一瞅就能把他给揪出来。永发哥人老实,说难听些就是“钝”,迟钝的意思。健平就常欺负他,我于心不忍,总能怂恿健平转而去欺负个子矮但家中有钱的小朱,趁其不备把永发哥打发回家。
有次我又跑到淤池旁边砸石头玩,健平不知咋的就找到了我,见我如此无聊,就说:“你嫌人生太长了是么,搞这出极无趣的事情。”说罢他也捡起一块石砺,朝淤池里撇去。突然有人在我俩背后打招呼,我回头,望见永发哥正笑着跟我招手——绝对是只同我招手,他不喜欢健平,遇到我却很开心。健平一脸贱样地趴在我肩上说:“喂,永发哥来了,咱捉弄他一下怎么样。”这并非在征询我的意见,而是拉拢我加入他恶作剧的计划。我说:“别那么坏,永发哥人憨,整蛊他我会过意不去。”健平给我一掌:“是不是朋友?他只和你说话,你说的他都赞成;我就没那么好人缘。你来唤他到池边。”
我不知道接下来健平会做那般出格的事,想想顶多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恶作剧,便应了。叫来永发哥,我问健平:“你想干啥?”健平说:“让他到池边捡颗怪石来。”我照做了。
永发哥正弓腰在池边挑选石头,屁股撅得老高老高。健平学着李小龙“压榨”地喊了一声,刚要伸脚过去踢向永发哥的腚,永发哥一闪,健平没踢中。好在健平制动性比较好,一个急刹车,才没掉池子里去。可永发哥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在闪避的过程中,踩到一颗圆石,脚下一滑,“啪通”地摔池子里去了。
事情发生得电光石火,我还没反应过来,永发哥就陷进了淤池,淤物的表面不多时便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连永发哥挣扎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怎么办?”我一下慌了手脚,拽起健平的衣领狂叫道。健平也懵了,被我晃荡几下,如梦初醒,甩开我的手说:“别吵!慌什么,快救人!”说完他就从附近找了根长竹竿,一头伸进淤物中,搅拌着,妄想寻找永发哥,让永发哥一触碰到竹竿便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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