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师不是什么大神,可能除了在这个院子有个比自行车棚大不了多少的府弟,全中国也没几个人听过他的名头。可现在除了他,就算是在心里祷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耶稣基督一万次,也不见得能让我心安。
在这里住了半年,我还是第一次诚心诚意地给裴先师上香。正在打麻将的庙祝大叔打量我几眼,突然把砌好的麻将一推:“不打了!”大步向我走过来,全然不管身后几个赌棍急得鬼喊鬼叫。
我站着没动。庙祝大叔王麻子上上下下看了我半天,越看我越紧张,尤其是当他的眼光在我肩后停留时。
看完了,他皱皱眉:“做过亏心事没?”
我苦笑一下,在这个只讲结果,不问手段的时代,谁敢说自已没做过亏心事?谁又敢说自已没伤害过人?他大概看出我想的什么,又补充道:“我说的是那些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
我心里顿时释然开来。
中国的传统哲学讲的是因果循环,天理不爽,谁做的亏心事谁就要受罪。扪心自问,有些事情我的确做得不对,有些人我的确伤害过。但是大多都是不是有心做的,也不是谈不上是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
既然如此,就算我真的被怨鬼缠身,又有什么好怕的?
再看他,我心中已多了一份感激和敬意。这个收入微薄,相貌平庸,只有每月召集院里的住户打醮吃斋时才会让我有点印象的麻子大叔,也许对人生的认识和感悟,要远比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白领”多得多。
王麻子不再理我,恭恭敬敬上香,在乱成一团的香案上找了半天,翻出一张黄纸,塞在我手里:“我也帮不了你,先拿着这个护身。明天一早到乌山上的南天照天君宫去烧烧香,那里香火旺盛,听说很是灵验,也许会有点用。”
南天照天君宫?这个拗口的名字好象有点印象,我正在记忆里找寻这个地名,麻子大叔的最后一句话传里我耳里:“……拿着这张清心符,五十块。”
第八节
五十块钱换来的清心符并没有让我心清气平。
这套老房子有两室一厅,我平时睡在其中一间较大的卧室,另一间门一直紧锁着,房东也没说放着什么东西,只是提醒我千万不能打开。平时忙到深夜回家,躺到床上就睡得象头死猪,天塌下来也没反应,从来没去想过屋里会有什么古怪。
人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自已一无所知的东西。
这个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卧室的门关着,黑暗象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把我紧紧包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窥视着我,连转身的时候,都会害怕身边突然出现一具冰冷的躯体。
平时没有注意的细节全都浮上脑海。客厅的墙根贴着几张符,陈年日久,不知道是镇压着什么;玄关处有个上锁的柜子,里面总是摆着香烛供品,也不知道房东什么时候会跑回来供奉不知名的鬼神。
隔壁那间上了锁的空间隐隐约约响起了细微的动静,象是有人在里面走来走去。越是这样想,那动静似乎就越明显,让我仿佛看到一个老得没牙的老太婆,穿着一双破旧的拖鞋在空房里蹒跚而行,她的脸部显没在黑暗中,只有眼睛绿幽幽地发着光……
我压抑不住自已的思想,跳起来把卧室的灯打开,白光充满房间的那一瞬间,所有异样的感觉都消失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勇气打开卧室门,朝那间空房多看上一眼。
其实最让我害怕的,不是里面有人,而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穿起衣服去了邦辉大酒店路口。象上次一样,连着抽了几根烟,看着喧哗热闹的流莺浪子,靠着那根黑黄黑黄的电线杆,终于沉沉睡去。
天亮醒来后,暖暖的阳光驱散了夜里的寒气,也一扫我心中的阴霾。
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到公司,请了半天假,顺便朝来拿毯子的便利店小妹笑了一笑,她的脸竟然有点红了,也不知我有没有看错。
南天照天君宫果然香火旺盛,我不用问路,跟着大队上山烧香还愿的香客,很容易就找到了这家寺庙不象寺庙,道观不象道观的建筑。
烧完香,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有大殿侧旁卖香烛的猥琐“道人”看起来有点特别。
把符拿给他看,那“道人”看我几眼,点点头,也不说话,把我带到宫外一间民房里。叫我等等,径自去了。
这间静室不过十来个平米大小,空旷简朴。窗户很大很明亮,阳光透过玻璃直射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
虚掩的门缝中钻进来一只小花猫,蓬松松的毛发,又黑又大的眼睛,很象去年我收养的小乖,忍不住走过去想把它抱起来抚摸一下。
谁知道小花猫一见我走近,“喵”地一声尖叫,连着倒退几步,弓着身,全身毛发竖起来,绿幽幽地猫眼紧盯着我,小小的猫爪虚空抓了几下,作势欲扑。
我陡然间想到关于猫能辟邪的说法,难道小花猫从我身上看到了怪异的东西?
正在这时,那“道人”回来。他打扮一变,换了一套合身的便装,干净笔挺,头发刷得一丝不乱,脸上那懒洋洋的神情也一扫无疑,嘴角抿得紧紧,目光专注有力。不象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倒象个大学里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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