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狀是眉毛脫落、侵犯神經支配區皮膚之感覺消失、神經腫大、皮膚有特別形狀
之病灶。主要是痲瘋桿菌所引起,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天然免疫力,而且
現代醫學已經可以治癒了。
但在九十幾年前,痲瘋病是絕症,會讓家門蒙羞、被認為是天譴的疾病。
當時引起很大的恐慌,甚至有人偷偷活埋病患,但當疫情越來越擴大的時候,這
麼多條人命讓人手軟了。他們只是害怕的農夫,不是殺手。患病的通常是家裡的
媳婦兒或老婆,年頭不是不好,他們不是養不起病人。
但他們也怕染上這種天譴瘟疫。
最後長老們商議後,將病人抬去偏僻的山谷,任他們自生自滅,但還是會定期送
糧食。若有病患死了,就埋在山谷裡,是不能埋在祖墳的。
這場瘟疫流行了五六年,就漸漸銷聲匿跡。有些病患死了,有些病患卻活下來。
只是爛了臉孔,爛了手或腳。她們默默的在山谷裡活下來,然後等死。
阿太的母親是當中的一個。
「我見過我娘。」阿太愣愣的望著地上,「我九歲她被抬去山谷了,我們一直以
為她死了。但我十五歲的時候,在山裡迷路,遇到她。」
他苦笑了一下,「那時得病的幾乎都是女人--至少最後活下來的都是女人。」
他在山裡迷路,又冷又餓。當他見到母親的時候,沒有認出來。在昏暗中,爛到
沒有鼻子、瞎了一眼的女人,看起來非常恐怖。
他尖叫,想要逃跑,卻絆了一跤。
「明生,我是阿娘啊…」母親摀著臉,哭了起來。
這的確是母親的聲音。他沒有逃跑,但也不敢看她完全毀掉的臉。痲瘋病的恐怖
深入人心,即使是母親,他也害怕被傳染。
母親沒有再上前,「你餓了嗎?」
他用力搖頭,很餓,但他怕被染上。聽說痲瘋病人會試圖傳染給別人過病,這樣
會痊癒,但被過病的人就會得痲瘋。
母親沒說什麼,昏暗中只聽得到她微微哮喘的聲音。
「你的鈕扣呢?怎麼掉了?」她走近一點,看到他的畏縮,又止步了。「沒人給
你打鈕扣嗎?」
那時的衣服沒有現在的鈕扣,而是用中國結那樣的鈕扣結。他低頭看看,晚娘對
他不算不好,但這種小事情上就不大留心。他突然有點生氣。若不是阿娘生了這
種見不得人的病,他也不用這樣過著低頭的日子。
「明生…阿娘給你打鈕扣,你過來一點…」
他跳起來,飛快的跑掉了。分不出是怕是氣,他一直跑、一直跑,居然讓他找到
村子的路,回頭卻大為驚嚇。
頭髮幾乎都脫落的獨眼女人,居然跟在他後面,就在看得到村子的地方。
「滾!快滾!」他大吼大叫,「妳怎麼可以來這裡害人?快滾回去!求求妳…我
們都被妳害慘了知不知道?大家看我們都很害怕,怕我們會染病給他們!我為什
麼沒有鈕扣?都是妳!妳為什麼要生這種丟臉的病…」
她沒有往前走了,在月光下,她掩著臉大哭,哭了很久很久,慢慢轉身走掉了。
「阿娘…阿娘哭的地方,就是這裡。」阿太茫然的看著煙頭的火光,「就這裡。
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我做了多麼殘忍的事情…」
村人去送糧食的時候,發現殘存的女人都死了。躺在許多許多鈕扣上面,許多許
多。有的是把自己的衣服裁成布條,有的是把脫落的頭髮搓成線。有的用藤,有
的用草,五顏六色,無數的鈕扣。或者說,無數的結。
沒有外傷,也沒有特別的病徵。
「她們是絕望死掉的。」阿太掩住臉,「家裡的孩子沒有鈕扣,她們打了這麼多
,卻沒有人敢用。」
阿太的長女出生,就出現了「鬱結」。一種緩慢的、慢慢侵蝕的家族病。
「這是冤孽,是我起頭的冤孽…」阿太喃喃著,「我吃齋念佛,希望阿娘可以安
息。但、但是…」
這個故事,比我寫的精彩。我幾乎有點忌妒了。
「阿太,我想阿娘沒恨你。」我站起來,覺得膝蓋有點麻木。「那山谷就是大人
唬我們會有魔神仔的山谷嗎?」
「阿弟,你要幹嘛?」阿太有點驚慌,「那裡很兇惡,你不要亂來!」
我偏著眼睛看阿太。村子裡的小孩,幾乎都是讓他照顧長大的。什麼發燒喉嚨痛
,幾乎都是。鋪橋造路,上面刻的名字是「沈李黃媽」,而不是「沈明生」。
「阿太,我以前一直覺得奇怪,我們該叫你阿祖才對,為什麼是阿太。」我摸了
摸他蒼白的頭髮,「你想把這些善行都迴向給阿娘對吧?夠了,明生,阿娘沒怪
過你。這也不是咀咒,共鳴而已…只是沒人聽見。」
他看我好一會兒,放聲大哭,我想,跟那個十五歲的明生是相同的眼淚吧。
我借了他的名字,有些吃力的走入那個禁地山谷。
太陽即將西沈,濃密的樹林開始昏暗。沙沙的聲音急速的響起。我以為是觸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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