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妻_冷夕【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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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吗?还有人吗?”我热血沸腾,啊啊大叫,我想要找到亲人,哪怕只有一个,只要有一个就好。我疯狂地飞奔,踢倒脏瓮,踩过臭屎,在满地杂物中闯出了一条路,直奔厅堂而去。

  面前有一个大洞,脚下有崩塌的石块,我来到了厅堂,四处望着,双手挥舞,尖叫道:“有人吗!有人吗!”

  陡然之间,我听到了熟悉的笑声、说话声、吵闹声,听到了走路声、读书声、打水声……人群来来往往,眼前有父亲、母亲、秋菊、冬雪……有官员、儒生、婢女,朋友、婴孩、佃户……

  好多好多人,全数不见了,四下一片沉静,远处猫头鹰不住夜啼哭叫。我呆呆傻笑,原本激动无比,此刻却又垂头丧气。我不再呼喊,只低头向前走着。

  漫漫长路犹在眼前,什么时候才会走完呢?我萧索苦笑,神气悲凉,恨不得能饿死在这一场遍及两省七府二十三县的饥荒里,省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凭着以前的回忆,我穿过了脏臭破败的花圃,来到了一处地方。

  怔怔仰头,木然凝视,忽然间,我口中啊啊地叫了起来。

  大书房有光!父亲的大书房里有光啊!

  可是,当我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竟然也反挂着一把锁。这时候,春梅和夏荷也跟到了我的身边,夏荷说道:“公子尽管拍门好了,里面有人。”

  “为什么?”

  “他们是怕那些如狼似虎的讨债人追上门来,托人把自己反锁到里面了。”

  原来如此!

  我便敲着书房门,我家一个以前的佃户从门缝里望见是我回来了,才把钥匙从门洞里递出来,让我把锁着的门打开。

  走进了门,外面月光明媚,也照得眼前一片温柔。地下蛛网泥灰,屋内大致完好,那张大桌依然正对着自己,屋内仍旧摆着那张木椅,那是父亲的座席,一切都没变。变化的,是屋中的人。

  佃户吴成,见我和春梅、夏荷走进了屋,连忙拉着九岁大的儿子跪了下来:“少爷,真的是你?你真的还活着?来,快来,儿子,我们见过少爷!”

  相见之下,对着面色浮肿的佃户,佃户那骨瘦如柴的儿子,我简直不敢正视,只好说道:“成大叔块块起来,你行这样的大礼,我可承受不起。”

  吴成到底还是给我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少爷,你是主人,我是佃户,这礼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主人?”听到这个词语,我不知道作何感想,“成大叔,你看我家破人亡,身无一物,和你完全一样。有什么资格敢自称主人?”

  “少爷,你这话就说差了。老爷是一个清官,上天保佑,虽然最后没有好下场,可是,在那一边他一定会享福的。少爷,你也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谢谢你,成大叔,除了你之外,这吴宅还有其他人吗?”

  “走得动的,都逃难去啦。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了,才留了下来,顺便给老爷看看家,等少爷回来。”

  我回想起院子里摊在地上的树皮,晒在筐里的杨嘟穗,挂在绳上的莋草,就明白吴成爷俩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没有安慰,也没有诉说,我只有紧握住吴成长满老茧的双手,不停说道:“谢谢,谢谢……”

  “饭”熟了,天知道那是什么食料,榆皮面,秕谷糠面,去年晒干的豆叶,新掘来的金针根。我试着尝了几口,始终难以下咽。这时候才听见吴成小儿子幽幽地诉说,他们曾经有八天没有见过粮食籽,全靠着草根树叶过活。

  天灾人祸,有的人只是遇到天灾,吴家人只遇到人祸,而吴家的佃户却是天灾人祸全都遇上了。还留在村子里的佃户们听到我从远处回来,都来看望。有的是一见面便先流泪,有的是谈着谈着忽然哽咽着不能成声。一张瘦脸走了,紧跟着又来一张瘦脸,一双泪眼送出大门,又一双泪眼从门口进来。我只有叹气,我实在没有勇气正视他们的脸色和眼睛,这些都是吴家亏欠他们的啊!

  回家的时候,我们预备着在家中停留一天,所以身上带着一天的干粮,预计除了自己裹腹以外,也能拿出一部分分给挨饿的亲人们。谁知道,到了半夜里,东北风骤然越吹越紧,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第二天,我和春梅、夏荷就闹起了粮荒。雨仍然不停,道路十分泥泞,没有到市集上去购买的可能,只有在村里借或买。这种年景,借是根本借不来的,只有想法子买。但是,买的时候又怕人家误以为赊欠,嘱咐吴成向人买米的时候,把现钱举在手里。但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吴成淋得满身是水,还跌了一身污泥,米却仍然没有买来。许多家没有米确实是真的,他们常常十天八天根本不见粮食,吃的是谷糠。几家比较殷实的富户,为了不落富名,也说他没有粮食。

  “想当年老爷在世的时候,是怎么对待他们的,现在少爷回来了,想向他们买一点米,他们都不肯!”吴成越说越生气,“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算了吧,成大叔,吴家现在已经破败,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又怎么能期望这些人发善心呢?”

  时间延捱着,肠胃开始捣乱起来,越来越不好应付。于是我想起以前刘邦被困于平城七日,想孔子在陈绝粮……,但这都是一瞬间的欺骗,身边原来也曾带着些“精神食粮”,这时候也丝毫没有了展开阅读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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