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鸡巴嚷嚷啥!”跟在王兴国后头的张阿二对那个妇人大喝道。
妇人一看脸色铁青目光阴鸷的王兴国和凶神恶煞的张阿二,就两个肩胛扛着头,不出声地走了。街上到处都是三五成堆的人,他们神情激动,议论纷纷。王兴国不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去寻施朝安的张阿二,再看不见任何人,也不回答任何人的招呼,满脸紧绷着自顾自地急奔高申家而去。
阿德神情阴郁而又疲惫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在灶头上择菜的娘头也没抬地问道:“这几日你怎么啦,像只煨灶猫,又同人相打了?”
“没有。”阿德有气无力地一摇头。
“那就是又考过试了?”娘回过头来问。
阿德极其厌烦地摇摇头。
娘要替他盛粥,拿着碗筷走到他跟前,嗓门高了八度,又问:“肯定吃先生的批评了!”
“没有!”阿德发出了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
娘咆哮道:“你要死了,你倒比我先跳起来,你疯了!”
娘手里的筷子雨点般地落到了阿德头上,但阿德完全无动于衷,任凭筷子啪啪落下。娘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慌乱,她把筷子哗啦一声摔在桌上,底气不足地吼道:“快点说出来,这几日到底咋了,人像死过一回似的!”
见阿德仍旧沉默着,娘显出温柔的脸色,拍拍他的背叹道:“我今早买小菜,路过那俩小孩被人勒杀的人家门口,唉,那两个小孩的大人哭杀!不过,你以后再不准对大人这么恶声恶气地说话,‘嗯’一声,快点!”
阿德应一声,娘的双手突然搂着了他的头,哽咽道:“阿德呵,有朝一日,你要是没了,娘也就不活了。”
娘盛好粥,踢踢踏踏地走开了。
看着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饭泡粥,阿德一直淤塞的胸口松了不少。娘是如此深爱着自己,这令他的眼睛也不由得一热,但也仅仅是一热。一转念,想起汝月芬,他就胸口发闷,就浑身无力。
自那节课他俩迟到,在教舍门口双双落入大家眼中那一刻起,汝月芬对他明显地疏远了,这让他有点失望,也有点伤心。汝月芬这几日再也没有同他说过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下课时,汝月芬木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别人问她,她也不说。放学时,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汝月芬前脚走出教舍,他后脚就跟出去。过去虽然在路上经常也是搭不上话,但跟在后头的阿德仍旧非常满足。汝月芬刻意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显然让女施先生很满意。
弄堂里传来了爹的脚步声,阿德赶紧走到脸盆架那儿,开始梳洗。爹讨厌吃饭泡粥,每天清早一碗素交面雷打不动,为了赶头汤,他起得都很早。吃过头汤面,就直接到钱庄去了。
第112节:血 仇(9)
爹嗒嗒嗒地从后门走进来,看到阿德还在梳洗便呵斥道:“还不赶紧吃早饭,准备到学堂,你要晚了!”
爹径直走到娘跟前,一阵低语。
阿德应了一声,连忙奔向饭桌,在贴近爹娘一面坐下。
“全被蛇毒杀!”娘跳起来,手里剥好的豆掷在一堆豆壳里问,“那他们的女人小孩将来咋办啊?”
听见娘“全被蛇毒杀”这句话,阿德的头皮炸起来了,他从碗上慢吞吞地抬起脸来问:“啥,你们说啥?”
“不关你的事!怎么什么都跟你有关系?把你的功课去弄弄好,这跟你有关系!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要打听。”爹瞪眼看着阿德,色厉辞严地说。
阿德赶紧低下头去吃泡饭粥,但耳朵扎得更高了。
爹甩着袖子去钱庄上班了,他是在街上吃完早点专门弯回来同娘说高申那事的。爹一走,听得半不拉拉的阿德缠着娘问。娘长叹一声,将从爹那儿听来的都告诉了阿德。娘说完后还是愣愣的,站在那儿一脸的惊恐和伤感。
阿德听了娘的话,心里先是腻味恶心。小蛇穿肠过,从那些人的嘴里屁眼里一嘟噜一嘟噜冒出来。转而很是开心,觉得畅快无比。看看娘的脸色,“天报应”这句话他不敢吐口,可他就是那么想的。还有什么比杀蛇者被蛇所杀,这样一报还一报更令人解气的事?
要和汝月芬说说这事,出这事她会比镇上任何人都要高兴!阿德想。
阿钟在门口连咳几声,阿德把吃剩的饭碗一推,同娘打声招呼,就夺门而出。阿钟眼睛闪闪发光地贴过来,用唯恐天下不乱的腔调问阿德:“你知道不?”
阿德知道阿钟问什么,点了点头。
“根根肋骨,全部断掉。最毒的蛇先毒翻高申那些人,然后它们再一点一点收拾。大家说这事就是从高申蛇行里逃出来的那些蛇干的,几条人命呵!”阿钟亢奋了起来。王瞎子的死,同高申他们比,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康老伯伯也死了,自个儿吊死在蛇行里了!”阿钟添说道。他比阿德知道得更多些,更具体些。
那个康老伯伯死了,娘没说,阿德一愣,有点开心不起来。那个大头圆脸,一圈白胡子的康老伯伯是个好人。大夏天,他在蛇行门口摆酒摊,有个把嘴里爬出馋虫来的小把戏围着他骨牌凳上的两只小菜兜圈子,他总要夹秸毛豆,盐水果肉,或者是一只浓油赤酱的虾塞进那张小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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