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上她的忙,她命中注定要过这种分裂的双重生活。她也不明白,她的生活中何以会有如此之多的大大小小的蛇,她常常不得不同蛇为伴与蛇共舞,那些蛇完全充斥着她的生活,如梦相随。
前些日子,那条令人望而却步的赤红巨蛇代替了从前常常入梦而来的金色大蛇,那条金色大蛇从她的梦中完全退了出去。高申和他的伙计在现实的生活中杀死了它!那条金色大蛇占据了她生命中很多的时光,守候着、看护着她一点一点地长大。然而,它死了。这段时间她不知有多少回,为此在梦中哭醒过来。
第202节:心 事(12)
有时梦醒时分,也就意味着那扇门吱呀一响,再砰的一声给锁死了;但有时那门却是虚掩着的,一触即开,而通向金色大蛇的那扇记忆之门就是这样的。
如果说金色大蛇是一条温静的和善的大蛇,那么这条赤红巨蛇则是暴烈而又蛮横的。虽然,她也知道它对她没有恶意,可它那庞大的身躯和可憎的面目,有时使她深感恐惧,使她缺少一种安全感,总觉得它在处心积虑地把她从现在的生活中赶走。然而,它又是那样的强大,她以为它是所向无敌的,这世上没有一种力量能轻易地摧毁它,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类蛇种可以与它一比高低,它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天敌,连那个自称为蛇药王的陆子矶也奈何不了它。因而她特别为此而感到忧心忡忡,她爱娘也爱爹,还有阿德。
但昨夜她寻到了令娘茶饭无思的陆伯伯之后,竟看到了有人向它的头骨开枪,这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霸主,就是利器在握的人类,也只能是人类。与人类为善或与人类为敌的一切东西,在人类面前,都将在劫难逃。
然而当她再次睡去后,已经旧梦难续。她东游西逛,寻寻觅觅,但再也没能找到它那盖世无双的庞大身躯和鬼怪精灵般的眼睛。最后,她又去了花山头,想瞅瞅助她逃过生死劫的冒叔叔。
可这冒叔叔竟不知去向,而且踪影难觅。突然,一阵又一阵的不安向她袭来。于是她便一路去了司空坊。从前,她几次看到那会儿看来极其古怪的冒叔叔,在夜深人静之时,垂首伫立在那片废墟前。
她看到他满身是血,独自横卧在这荒天野地的废墟里。
她豁出去了,但她拒绝回答阿钟的问题,同时也是阿德想知道的问题。除了拒绝,她别无他法。想着陆伯伯、阿德、阿钟会由此对她另眼相待,她心里就乱极了。他们虽则当场接受了她的不说之说,但她清楚,有朝一日,这陆伯伯、阿钟一旦知道她有这份怪力乱神式的异样,会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她汝月芬的。阿德当时不以此为怪,挥乱拳头,但如果王瞎子被杀的第二日,她对他说她把杀人凶手的名字写在纸条上,塞进了施警长的家门,阿德会咋样呢?如果她对他说,她汝月芬曾经夜夜去小带坟看那条金色大蛇在墓穴中含饴弄孙,闻鸡起舞……如果有朝一日,她汝月芬把她自己不曾忘记的形形色色的梦都告诉他阿德,阿德的眼色不会为之而一变吗?
汝月芬知道,当阿德也用那种眼光来看她的时候,那天地将为之而失色。她的嘴角上下牵扯了一下,她想哭了。她清清楚楚,娘早就看出了她的异样,她差不多已经失去她的娘了。一想到陆伯伯这两日见到娘,不知会说到她什么,她不禁心乱如麻。
爹似乎同娘吵了两句,便一前一后出门了。听见娘走了,汝月芬立即穿戴起来,想着赶紧下楼梳洗吃饭,然后抢在娘回来之前出门。
汝月芬走出房间,刚走到楼梯口,娘房间里的窗户被风摇出了一片吱呀声。她静静地立在那儿,默默地凝视着那扇门,一阵无由诉说的伤痛又爬上了她的心头。曾几何时,那扇门什么时候都向她敞开着的,而今,那扇门却关上了。
汝月芬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一颗泪珠夺眶而出,悄然地滑过了她的脸颊。
一座飞檐翼角的古朴小楼,在一片开阔的石板地上投下沉重的阴影。小楼檐下是清一色的花窗和一盏盏依然点燃着的宫灯。楼门上高悬着一块乌木门匾,门匾上有“移春楼”三个大字,落款是宋元佑四年东坡居士。
那小楼的楼后及两侧另有几处馆舍与小楼呈宾主相应之态。楼前的石板地的边缘是一道石栏,石栏下有一方水池,池中昂然耸立着一座瘦秀空灵的大湖石峰。石峰皴斫自生,青苔点点,尽显苍古之美。
周围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古林中不时可见一些游移人影,如魂飘浮。
王伯爵独坐在兰芝堂的厅堂内,平日一丝不苟的黑发已经大乱,他端起一只茶盅,但立即又放了回去。王伯爵抬脸向斜对面的移春楼看了一眼,起身在大方块的青砖地上来回踱步。
那枚威力巨大的德国手雷毁掉了天官游轮的照明系统,但天官拒绝离开黑灯瞎火的游轮,拒绝登上从江防营赶来救援的炮艇。随后天官游轮的轮机又出了故障,天官便勃然大怒了。据天官的侍卫长说,游轮遭到袭击后,天官在甲板露了一会脸,然后再也没有走出自己的舱房。在这期间,天官居然对任何人事都未置一言。一到渔园,他又把自己关在这移春楼的楼上,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但天官头顶及额的那道蜈蚣疤,始终红得发亮发紫。伯爵知道,每当天官勃然大怒时,那道疤痕总是这样。有时那道蜈蚣疤竟会蠕然而动,犹如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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