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儿不错呀。”他随口赞道,“就是地气稀薄了些。难为这株野樱还活得下来,够坚毅。”
微风沙沙,野樱像是醒了过来,像是把十来日的时程加快,瞬间就怒放了。
“还知道称赞她呢,真厉害,才活了十余年,如此稚嫩的生命啊。”碁宿大人笑着,拿下了眼镜,眼底温柔的星芒闪烁,“没错,你这样才叫做美。坚强的抓着薄薄的土,用尽力气开花,才是最美的。这半杯就赏你吧。”
他将手底的喝残的酒撒在野樱上。
浓郁的芳香喷涌,花瓣随风舒卷漂荡,留恋的回旋在碁宿的身上,居然印进他的白衬衫,淡淡几许嫣红。
那奇妙的瞬间,连我都脸红起来。像是心底也开满了灿烂的花,怒放着。
“糟啦!”郎先生惨叫一声,抱住头。“怎么会看上这个老小子啊~”
这次碁宿没有抗议,低头看自己的衬衫,“嗳,真的糟了。怎么会这样…”他蹲下身,挖出沾满泥土的一包碎片。那是阿魁的碎片。
“…是这个催化了你的修为啊。”碁宿有些苦恼,“怎么办好,不该萌发你的心花…”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明白了。原本才十几岁的野樱,应该无知无识才对。但因为我在她树下埋了阿魁的碎片,算是郎先生造的妖器。凭着那些微灵气,她开始萌发了情感,大约再几十年就可以成妖。
但在成妖之前,因为碁宿的称赞和半盏残酒,得了天仙的一口气,她居然没趁机成妖,而是萌发了爱恋。
“她还是个孩子!”爱花成痴的郎先生跳起来,“你说!你要怎么负责任啊?!”
正确的说,是个胎儿。不过我聪明的没去点明。
“这怎么能怪我?”碁宿沈下脸,“难道每个人爱上我,就可以赖在我身上?”
不,妾身从来没这么想。
应该无法开口,尚是樱树的野樱用芬芳和风声构成语言。
容妾身思慕,即是吾极大福份。妾身愿年年遥远芬芳,祝君平安。
这瞬间,野樱极尽所有的力气,怒放如燎天野火,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樱绽。可能只有几十秒,却是她最深刻的表示,转瞬间满天落英缤纷,留恋缠绵了碁宿一身,堕落泥尘,就此寂静不语。
碁宿握着几片花瓣发愣,郎先生沮丧的蹲在地上,瞪着凋尽的野樱。
“…我没办法说什么负不负责,又不是买卖。”碁宿终于说话了,他傲然的让花瓣飘落,“但我也不会阻止你追上来。追上来吧。”他盘腿凌空而坐,“若真的这么执着,真的那么喜欢,真的那么坚强,追上来吧。想办法感动我千万年未曾动摇的仙心吧。”
野樱无风自摇,落下一地露珠。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郎先生对他吼。
“哼,笨蛋。”碁宿冷哼一声,“连棵未成妖的樱树都比你聪明。”他抹下印在衬衫的嫣红,瞬间成了一只樱花坠子,挂在胸前。
如来时那样突然,他又离开了,连再见都没有说。
郎先生依旧沮丧的蹲在野樱前面,蹲到天黑,还不想起来。
我让阿襄去吃晚饭,也蹲在郎先生旁边。
他还在喃喃自语,“…那老小子是天仙,还是身分很高的天仙哪…傻孩子,你连妖都还称不上,跟人怎么争?还是赶紧换个人吧,千万不要傻气下去…”
“…樱树坚心。”虽然不想,还是不得不提醒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郎先生抱住头。
这爱花成痴的家伙,哎,真没办法。“懂得心花怒放的瞬间…也不枉了。”我撑着脸说。
“那有什么好?”郎先生闷闷的说,“一辈子不识得心花滋味才好。心花怒放,迸裂处开满血花和伤痕。”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回头想想,还真是这样的呢。“也对。但这是个人缘法和选择了。”我轻轻叹了口气。
他呆了一下,“…朱移,你也给这傻孩子说说,看能不能让她顿悟。”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不禁哑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我这一生苍白。只萌发两次心花,一次只含苞就凋谢,一次只记得感觉…”
我年少的时候,还算得上知本分,念过书当然识得礼。但礼教再严,还是不抵青春。十四五,最爱做梦的年纪,虽然目不斜视,但我还是偷偷喜欢了我爹的一个学生。
有些腼腆、斯文,待人彬彬有礼。每年三节都会来拜会我爹,偶尔在街上还会碰到。
我们那个年代的女孩,怎么可能说出口,连想到都羞死,哪敢直视?他来拜会的时候,只敢用眼角瞄一眼,就够好几个月回忆了。
“朦朦胧胧的,也不太懂。”我轻笑,“只觉得心底微甜羞涩…这可不是含苞么?”深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但我十九岁那年,就凋谢了这种心情。”
那时我已经出师当裁缝师傅了,路过一个长巷。那年头的长巷狭小、弯弯曲曲。
蒙蒙春雨,我撑着梧桐伞,小心的走。却听到暗恋的人说话的声音。
想转身就跑,又舍不得。想来真是傻气。我就怔怔的站在转角,听着他和其他年轻人说话。
他们在说春酒的事情,说哪家姑娘娇、哪家姑娘俏,去喝春酒又可以看到谁。
暗恋的那个人说,“哪家都好,我就最不想去朱家…看到蟾蜍姐的死鱼眼瞪着,饭都吃不下,还喝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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