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人知道黑暗中5分钟有多久;公平地说,黑暗中是不存在5分钟的。他等待着。他在不知不觉中打起了瞌睡,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他走在一条高高的昏暗的路上。星星近得仿佛伸手可及;似乎可以从天上把它们摘下来,塞进瓶子里,像捉萤火虫一样。天很黑,寒冷刺骨。朦胧中,借着淡淡的星光,他能看见高速路两旁的岩石峭壁。
黑暗中,有个什么东西正向他走来。
这时他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山里,我要给你看一点预兆。我要向你显示我的力量。我要让你看看跟我做对的人是什么下场。等着瞧吧。
忽然在黑暗中睁开了许多红眼睛,好像有人在那儿放了3打蒙着篷布的险情信号灯,现在又有人把上面的篷布成对地扯下去了。那是眼睛,它们环绕着垃圾虫,围成一个预示死亡的圆圈。开始他以为那是黄鼠狼的眼睛,但是当围绕着他的圆圈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是灰色的大山狼,它们的耳朵朝前支楞着,黑乎乎的嘴巴泛着泡抹。
他吓坏了。
它们不是冲着你来的,我忠实的好仆人。明白吗?
后来它们走了。是的,喘息着的灰狼走了。
看,那声音说。
等着吧,那声音说。
梦结束了。他醒来,看见明亮的阳光透过旅馆的窗子射进来。那小子站在窗前,丝毫看不出昨天晚上几乎被可斯啤酒醉死的痕迹。他把头发梳成和昨天一样的闪亮的旋涡式,这时正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他把皮夹克搭在椅背上,带子上悬挂着的野兔脚像两个吊在绞架上的小尸体。
“嗨,脓包!我正打算叫醒你。来吧,今天是咱们干大事的日子,要干的事多着呢,我说的对吧?”
“当然对。”垃圾虫答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8月5日晚上,当垃圾虫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躺在MGM大饭店赌场的桌子上。一个金黄色直发、戴太阳镜的年轻人正坐在面前,靠在椅背上。他穿一件运动衫,V形领口敞开着,垃圾虫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的宝石。这是一颗黑色的宝石,中间有点红色的瑕疵,像黑夜里狼的眼睛。
他想说“渴”,可是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嘎!”。
“我猜,你一定是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些时候。”劳埃德·亨赖德说。
“你就是他吗?”垃圾虫轻声问道,“你就是?”
“老大?不,我不是老大。弗拉格在洛杉矶,不过他知道你在这儿。今天下午我跟他通过电话。”
“他要来吗?”
“什么?就为了来看你?得了吧!他想来的时候才会来。你我都是小人物,朋友。他想来的时候才会来。”接着他问:“你这么急着见他?”这个问题,在垃圾虫跌跌撞撞来到这儿的那天早上,他也曾经问过那个高个儿。
“是的……不……我不知道。”
“好吧,不管怎么样,看你的运气了。”
“渴……”
“这我相信。给你。”说着他递过一只大大的热水瓶,里面盛着满满的樱桃汁。垃圾虫接过来一饮而尽,接着就弯下腰,捂着肚子呻吟起来。疼痛过后,他感激地看着劳埃德,没有说话。
“感觉怎样,能吃点东西了?”劳埃德问道。
“是的,我想没问题。”
劳埃德转过身。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人,正在无所事事地拨弄着一只轮盘,让里面的白色小球弹回,飞快地滚动。劳埃德对他命令道:“罗杰,去告诉惠特尼或者斯特凡尼安,给他弄点油炸土豆、两个汉堡包。不对不对,妈的,瞧我这脑子!他吃下这些东西准保吐出来。汤,给他弄点汤来。你看行吗,朋友?”
“什么都行。”垃圾虫感激地说。
“我们这儿有个家伙,”劳埃德说,“叫惠特尼·霍根。他原来是个杀猪的,大腹便便,是个酒囊饭袋。不过他炒菜可是个行家!耶稣!他们这儿什么都有我们搬进来的时候,冷库塞得满满的。他妈的维加斯!你见过比这更糟糕的鬼地方吗?”
“没有,”垃圾虫说。他已经喜欢上了劳埃德,可是他连这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是锡沃拉。”
“你说什么?”
“锡沃拉。很多人都在寻找它。”
“是啊,这些年来不少人在寻找它,不过大多数人都走了,觉得没什么价值。嗨,你想怎么叫它就怎么叫吧,兄弟你到这儿来的时候都快烤熟了。你叫什么名字?”
“垃圾虫。”
看来劳埃德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他伸出一只手,指尖上还带着在菲尼克斯监狱留下的记号,不过已经变淡,在那里,他曾经差点被饿死。“我叫劳埃德·亨赖德。很高兴见到你,垃圾虫。”
垃圾虫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努力抑制住感激的泪水。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主动跟他握手。他来到了这里。他被接受了。为了这一刻,哪怕让他再穿过一次沙漠,另一只胳膊和两条腿都烧焦,他也心甘情愿。
“谢谢你,”他喃喃地说,“谢谢你,亨赖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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