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哈罗德的小屋里漆黑一团,并没有人……而且还上了锁。
在博尔德这本身就是反常的。过去人们出去的时候要锁上门,以免电视机、音响或者是夫人的首饰被人偷了。但现在音响和电视都没用了,它们因为没电而用不了可能反而更有好处。至于首饰,可以到丹佛去挑上一袋子任何年代的珠宝。
“既然一切都没用了,哈罗德,你为什么要锁上门呢?因为没有谁比贼更怕遭抢了吧?是这样吗?”
她可不是溜门撬锁的。就在她已经无奈要走了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可以试一下地窖的窗子。这些窗子只比地面稍高点,盖满了尘土。她试的第一扇窗子就能滑动,勉强能打开,摇落了许多尘土落在地窖的地板上。
法兰妮向四面看了看,周围很安静。因为除了哈罗德之外没人住在阿拉帕赫以外这么远的地方。这也很奇怪。哈罗德是那种永远满脸堆笑的人,他能亲热地拍着你的后背说话,一整天和亲友在一起,如果你求他什么事,他很乐意帮忙,有时候即使没人求也会主动帮忙。他能,也确实做到了让大家都喜欢他——事实上他在博尔德的声望很高。但是他选择住的地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是不是?那表明了哈罗德看待社会和他自己的地位的观点有些不同……可能是这样。也可能他只是喜欢安静。
她从窗子往里钻,把衣服也弄脏了,终于跳到了地上。现在地窖的窗户是在她眼睛那么高的地方了。她既不是溜门撬锁的贼,也不是体操运动员,那么回去时再要从这窗户钻出去就得找点东西垫着脚了。
法兰妮四面察看着。这地窖是建作娱乐室的,是个玩儿的地方。她爸爸常说起想要造个这样的地方,可是到底没能办成,她想起来觉得有点伤心。四壁是用带着木节的松木制成的,有几个四声道的嗽叭嵌在里面,头顶是个阿姆斯特朗式的吊顶,屋里有个大箱子,里面装着许多拼板玩具和书,还有一个电火车和一个电动的玩具赛车。这里还有一个台球桌,哈罗德在上面很随便地放了一箱可乐。这本是一间育儿室,四壁点缀着一些招贴画——其中最大的一张现在已经很旧了,画的是乔治·布什步出哈勒姆教堂,满面笑容地挥着手。大红字体的标题写着:“用热门的音乐来欢迎摇摆舞之王吧!”
她忽然觉得无比难过,实际上她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了,头一次这么难过。她曾经体验过震惊、害怕、极度的恐惧以及一种麻木的、混沌状态的痛苦,但是这种深刻的、痛苦的伤心却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伴随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对家乡奥甘奎特的思念,她思念着那儿的大海,那美丽的缅因山脉和那松林。毫无来由地,她忽然想起了格斯,奥甘奎特海滨停车场的管理员,有一阵子她简直觉得她的心都要因失落和痛苦而碎掉了。她在这里,处身于这平原和这将国土分成两半的山脉间干嘛呢?这不是她的地方。她不属于这里。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呜咽,那声音听起来如此的凄凉可怕,吓得她急忙用双手捂住了嘴,一天之中这已是第二次了。“到此为止吧,法兰妮老兄。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摆脱掉它的。那么就一次对付一点吧。如果你非哭不可,也等一会儿吧,不能在这儿,在哈罗德·劳德的地窖里哭。先办正事要紧。”
在向楼梯走去时,她经过了那张招贴画。看到乔治·布什的笑容和那永远欢快的面孔,一丝苦笑从她脸上掠过。他们肯定给你奏过热门音乐了,她想道。不管怎样,肯定有人这么做过。
她爬到地窖的楼梯顶时,心里肯定那门是锁着的,但却很轻易就打开了。厨房里整齐而干净,午餐用过的盘子都洗净了,正放在排水器上晾干,连那个小小的煤气炉都擦得亮闪闪的……但空气里还飘着一股炸东西的油味,就像那个旧日的哈罗德的幽灵似的,那时候她正在给爸爸操办丧事,而哈罗德就开着罗伊·布兰尼根的卡迪拉克来了她们家,闯进了她的生活。
她想,“要是哈罗德恰恰在这个时候回来她可就进退维谷了”。这个想法让她悚然而惊,却又有一半希望能看到哈罗德站在起居室的门口,冲着她笑。然而那儿没有人,但是她的心还是在胸中狂跳起来。
厨房里什么也没有,于是她走进了起居室。这里很黑,实在太黑了,使她行走不便。哈罗德不仅把门锁上,还把窗帘也都拉上了。她再一次感到自己发现了哈罗德个性的一种无意中的暴露。为什么一个人在这样的一个小城里要把窗帘也都放下呢,须知在这里人们是用放下窗帘表示屋里死了人。
起居室和厨房一样,也是比较整洁的,但是室内的家具看起来却不怎么样,甚至是有点儿破破烂烂的。屋里最精致的东西要算是壁炉了,炉子很大,全部是用石头造的,炉台宽敞得能坐得下人。她真的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四周。她动了一下身子,感觉砌炉的砖似乎有一块松动了,于是想起身看个究竟,正在这时有人敲起门来。
令人窒息般的恐惧一下子包住了她。这突然的惊吓几乎令她瘫软在地。她气也喘不过来,直到后来身上感到尿湿才让她清醒了一点儿。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节奏比原来快了很多,坚定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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